汪太太已經五十多了,她深知自己同世芸是說不到一處,特地將自己的兒帶上,想著她們年紀相仿能說得到一處兒。至于胡幫主是個極為英氣的女子,想必是不習慣穿裙子,一進門的時候還差點因為踩了裙角摔倒。而且她也不耐煩同人,只坐在一旁安靜的吃茶。
汪太太的二兒卻是時不時的找話說,說了一陣子,世芸到也看出了一些苗頭。這汪太太是來奉承自己的,只要自己一接口,無論什麼,汪家的那位二女乃女乃都要先恭維一番,而且听自己的時候面上帶著恭敬肅然,好像在聆听聖諭一般。
世芸笑了笑︰「我能有什麼大見識,字也不識得幾個,哪里就有什麼見識。到是二女乃女乃,出自朱子家鄉(朱子即朱熹。朱熹祖籍在明清時期的徽州),那里人杰地靈,文苑英華,我原來還不,今日見了二女乃女乃才曉得什麼叫出口成章][].[].[]。」
汪二女乃女乃面上一僵,只有賠笑的份兒。她覺得世芸在諷刺她話語太多。
汪太太原先頗喜歡這個能說會道的兒,平日家里頭擺宴席也多虧了她料理,親戚也都喜歡她,她這些日子冷瞧知州太太是個話不多的人,特地帶了她過來,只希望二能找到話題同知州太太說上話,拉近兩邊的關系。哪里曉得這位知州太太還真是油鹽不進。
汪太太原本就是出身徽州大戶,她娘家父兄都是從事典商,來往的也不乏官宦女眷。那些太太們對她都是有禮;夫家汪家更是高門,汪家世代在揚州從事鹽業。汪老爺的哥哥還是揚州鹽商的八大總商之一,來往更是達官顯貴。要說起來那些個們不比這位知州太太的品級高。那壽寧侯家的大女乃女乃同她還客客氣氣的呢,這知州太太居然冷落她。
汪太太肚子里頓時燃起小股的火。她是商人之女,當然曉得這官商之間的關系,就算當初她是壽寧侯的座上賓,也不如現在這位知州太太大。更何況,新任知州大人是個怕的主兒,若是想家里的生意順些,還是要請這位知州太太多多相助。
汪太太身後立著的一個少婦輕聲道︰「怕不知道,我們那個地方。雖說十室九賈,但是世人打小是要讀書的。向以讀書為榮。」
世芸點點頭,卻是笑問道︰「既然學風如此純濃,為何還是十室九賈?」
少婦笑了笑︰「我們新安(徽州古稱)人多地狹,若要靠農事是活不下去的,為生計多半是要出去從商的。世人打小先讀書,若是讀書有成便繼續讀下去,如是長到十六七歲,這就要出外做生意的。」
「原來是這樣。」世芸隨即問道。「這位是……」
汪太太笑道︰「這是我家大兒。她娘家的弟弟才二十出頭便中了進士,如今放在外頭做知縣。」她見世芸對大兒到頗為入眼,便將大推了出去。
世芸笑著讓人端了凳子請汪大女乃女乃坐了︰「我是說大女乃女乃瞧上去一般,只是汪只心疼小兒媳。到讓我誤會了。可見這天下的父母都是偏心的,喜歡小兒子的。」
汪太太見世芸居然說了這麼多的話,精神更來的。笑著道︰「小兒子到不怎麼見得喜歡,到是我們那有個風俗。家里人都是喜歡次子的。」她已然打听清楚章延在家排行老二,這麼說無非是要討知州太太高興。
「這是怎麼說的?」
汪太太只把臉轉向了大兒︰「你同說吧。」
汪大女乃女乃低著頭。只苦道,婆婆怎麼會將這個事丟給自己,若是自己說了不滿意怎麼辦?她揣度著汪太太的意思無非是要同這位知州太太多說,拉近關系,在加上這兩日她听到的那些個謠言,心里立馬又了主意。這才抬起頭,面上帶著一絲的苦澀︰「我們徽商婦苦。家里的男子到了十六七歲便要背井離鄉到他地從商謀生,只是,路途艱難,險惡莫測,能活著回來也只是十之四五。我們徽人又有個臭脾氣,在外面一定要有出息了才回來。這一去少則數年,多則幾十年。許多人回來了也是到了知天命的年紀。這孩子便是婦人唯一的掛念,只要還有孩子便是再苦再難也都能承受。這宗祧一事便是重中之重。大家都想著兒子越多越好。第一個是安心,第二個是定心。所以這第二個兒子就看得格外的重要。」
「十六七歲出去,五十才還,這其中都不回來麼?」
「回來的是少之又少。」
世芸听著汪大女乃女乃的講述心中頗為震動。十六七歲出門從商做賈,到了知天命的年紀才回來,這一走就是三、四十年。那些婦人是怎麼熬過著的日子的。
「若是去了我們徽州便曉得了。我們那里牌坊最多,貞節牌坊更多。很多人一守就是一輩子。」汪大女乃女乃說著,眼楮一紅落下了淚兒,「我們婦人在家里替他們操持著,孝敬父母,撫育子女。可是多年的等待,等到最後,卻是等來他們在他鄉另娶。」
「天下居然有這樣的事?停妻再娶?要是我知道,非宰了他不可。」胡太太拍案而起,一雙虎目瞪得大大,一雙拳頭早已握起,憤怒的盯著汪大女乃女乃。
「家中已然有妻室,怎能另娶?」
汪大女乃女乃淒然的笑了笑︰「這麼多年不回家,在外頭自然是要另娶的。世人都以為那外頭的是正室,哪里曉得內里的情形。」汪大女乃女乃說著說著便嗚嗚的哭了起來。
「這是怎麼了?好好的怎麼哭了起來?」如果是因為感懷商婦的苦難,像方才紅眼落淚還能說的,怎麼這會子嚶嚶的哭了起來。
汪太太已經明了大兒的意圖了。這一日她才真正的認識了大兒媳。大兒家里也不是做生意的。什麼都不是,來做她的大。顯然是不夠的。娶她進門,不過是汪家老太爺一意孤行。只是今日。她卻是明白了,為什麼身為八大總商的老太爺會定了她做長孫。
「這孩子自己便吃了這樣的苦。」汪太太模了眼淚,「這孩子的父親早年出去從商,她母親跟前只有她跟她弟弟兩個人。她弟弟長到十二歲,她母親便帶著他們出去尋找父親,找了好幾年,後來才找著,她父親卻是沒了。哪里想到,她父親在外地另娶了。還生了孩子,那所有的家業都由那個兒子繼承了,沒他們一點的事。當地人都曉得他父親是明媒正娶了那繼室的,也沒听過他老家還有什麼妻室孩子的。你說這到哪里說理去?」
汪大女乃女乃觸動了心事,哭得更厲害,上氣不接下氣,一聲聲的哽咽述說著自己多年的不幸,連將母親的苦難都一並哭了出來。
世芸拍著桌子︰「天下居然有這樣沒有王法的事。」
汪大女乃女乃淒然道︰「我母親生生的氣病了,我們那時候又沒有錢。也不能為她延醫請藥,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母親客死他鄉。」
世芸深深的嘆著氣,這故事比那陳世美的故事還要令人心酸。秦香蓮至少還有包拯為她主持公道,但是徽商婦又有誰為她伸冤呢?
「俗話說。好男不靠家底厚。等你們有出息了,讓那個繼室後悔去。」
汪大女乃女乃听了這話微微露出一抹笑容︰「這話說的極是。那時候弟弟便發誓回去要做大事,一定要蓋過那人。讓那人跪在母親的母親賠罪。我同弟弟一路乞討回去,只是……多虧遇上了老太爺。老太爺收留了我們姐弟,還供我弟弟讀書。只說。從商做賈掙再多的錢也不能讓他屈服,若是要讓他屈服,只有好好讀書,做官兒。士農工商,這一條如何都改不了。」
世芸點點頭。
「我弟弟也極有出息,他讀書格外認真,苦讀了十多年,他終于謀了一官半職。他得官職後,便到那遷了父親同母親的棺槨回鄉。那人曉得了,要見他,弟弟只說他並不曉得父親在外另娶。將他們原來說的話又再次還了回去,到底為母親出了口氣。」
世芸對這位汪大女乃女乃頗有些相知,章延不也是這樣麼,雖然不是同樣的身世,但是都為了給母親,為自己掙面子,讓曾經瞧不起他們的人低下他們那高傲的透露,豁出命的努力著。
「正是這話。為人子女若是連這一點事情都不記得,那還叫什麼孝道。」
話題打開了,這幾人到隨便了些。
汪太太走前卻是邀請了世芸十六賞月︰「十五的月亮,十六圓,還要請知州太太到我家逛逛。」
世芸欣然答應下。
汪太太帶著人出去,過了那連廊的地方,正遇到胖婆子過來,倩兒一見本家太太忙蹲了禮,對著汪太太道︰「這位是在京城老太太跟前伺候的大娘,大娘這是我本家太太。」
汪太太見是章跟前伺候的人,還是從京城來的,已然有了計較,含笑同胖婆子說了幾句話便告辭而去。
胖婆子這里還沒到世芸那里,就有汪家的丫頭匆匆而來,找到了倩兒同胖婆子,遞了個匣子︰「太太說,見到大娘心里著實高興,還請大娘替她在太面前請安。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胖婆子笑著接了,只是覺得那沒什麼份量,也就頗不為然。待回到屋子里,開了那匣子,胖婆子不由的倒吸一口氣。這已經是很厚重的了,兩只沉重的赤金鐲子,上面還瓖著紅寶石,另外還有兩顆圓潤的珍珠,這樣大的珍珠就是章太太為姑娘們置辦的嫁妝也不過如此,這就送給了她?
看來二爺在這里好處不少,天天青菜豆腐不過是掩人耳目,裝窮而已。她回去一定稟告太太。
不,在告訴太太前,她可要好生的賺上一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