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延背過身子,急急的打開手中的紙團,只有一個字︰「參」。讓他參誰?參林侉子?參他那是自然的,只是鄭濬這麼急匆匆的塞了紙條給自己,就是為了那麼簡單的一件事麼?鄭濬是要自己在皇上面前參人林侉子。他甚至意思到,其實今天自己這麼容易的過關,是皇帝故意放自己一馬的。皇帝微服之時就對他提起過有人告他,要比告還要嚴重,皇帝是知道的,可是,皇帝為何仍由事情的發生。林侉子。皇帝是料定了他若是無事,即使有事,他到最後也會把林侉子揪出來。只單單為了一個林侉子麼?這個林侉子是什麼來頭,只得皇帝這麼的重視?
世芸走到章延身邊︰「你要不要緊?」
章延擺著手︰「你快回去,去見彭師爺,問他,林侉子到底是什麼來頭。算了,我自己去問。你回去把老來子他們從鄖縣來的都集到一處,待會我要找他們。」
章延下了船,準備直接回知州衙門,卻叫譚世儀在一旁抓住了手︰「姐夫。」
「你怎麼在這里?」章延著實詫異譚世儀出現在這里。
譚世儀神秘的笑了笑︰「我在等你啊。」
章延笑道︰「你等我?」
譚世儀點點頭,拉著章延抬腳往茶樓去。
茶樓的老板一見到章延,忙迎了上去︰「知州大人。」
「我要的雅間。」
茶樓老板忙應下,將章延同譚世儀領進了雅間︰「大人,您要點什麼茶?」
緊跟著進來的世芸道︰「什麼都不要。這里不用你伺候。」她已經意識到譚世儀同章延要做什麼。章延這個人是眼里容不下半點沙子的。林侉子讓他在眾人面前這麼死去活來了一次,他是絕對不會繞過那人的。而三弟特地在那里等著。顯然也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
譚世儀從食盒里拿出些酒菜擺上,請章延吃酒︰「姐夫。你在外頭吹了那麼老長時間的冷風,喝杯熱酒暖暖身子。姐,錢師爺,大家也喝兩杯。」
章延連喝三杯,一時身上才有了暖意,他靠著椅背說道︰「你不是為了我壓驚吧。說吧,你有什麼事?」
譚世儀一手執酒壺,一面道︰「姐夫,你又沒做什麼壞事。有什麼‘驚’可壓?不過。你也真夠倒霉的,無緣無故的叫狗咬了一口,幸而有人為你作證,這才沒事。」
章延冷冷一笑,站起身來︰「你若說這個,那我就走了。」
譚世儀忙攔下章延︰「姐夫,你等等啊,你怎麼那麼急性啊。我話還沒說完啊。姐夫出了這樣的事,你到是說說你有什麼章程?」
待會要面聖。章延不敢多喝,只道︰「什麼章程。听天由命。我的章程就是參他狗日的。」
「參林侉子?」譚世儀微微一笑,「姐夫,你不曉得林侉子是什麼人吧?」
「什麼人?」章延淡然的道。他面上雖然表現的是風輕雲淡。但內心對這個林侉子有些嘀咕,或許真的是什麼難啃的骨頭,所以才有了今日這麼一出。
世芸在旁邊听著也模出了味道來。鄖縣現任知縣是個有背景的人。
譚世儀斟了杯酒自己慢慢的吃了︰「什麼人。林毓庭是什麼人?錦衣衛都指揮使林銘輝的兒子。林銘輝,姐夫。你曉得這個人麼?」
章延當然知道那是什麼人。林銘輝沒什麼來歷,唯一有來歷讓他爬到這個位置的人就是他的。張氏。這個張氏便是當今太後的親。
「參了林毓庭就是參張家,參了張家就是參太後。我有什麼不明白的?」
世芸听著心里一陣陣發寒,皺著眉頭道︰「既然如此,還是不要參了。」
譚世儀瞧了自家一眼,帶著點點笑意看著章延︰「那就不參了?」
章延沖著譚世儀笑了笑︰「你不用激我。既然惹到了我,我肯定是要參的。」他轉了身子,面對著世芸,「,這次的事我是一定要做的,還請你成全我。」
「張家從孝宗一朝到如今,已經經歷三朝,一旦有人冒然參張家的人,難道朝廷里不會有人初來說公道話?人情天理都說不?你曉得皇上是什麼意思?是真的要除了張家還是教訓下張家,我看都難以說清。」
章延叫世芸這麼一說到愣住了。
譚世儀只覺得不大好,下了那麼大的功夫,費了那樣多的心機到了這一步卻功敗垂成。他忙搖著頭︰「姐。皇上早就接到林毓庭參姐夫的奏折,可為何留中不發?這事姐夫是知道的。」
章延點點頭︰「就是因為皇帝心中沒底才要南巡,才到了我這個地方停下。你這半年跟著侯爺都在忙這事了是不是?」章延最後將目光轉向了譚世儀。
譚世儀叫章延瞧的毫不心虛。
世芸覺得章延有些過了︰「這……」
「鄖縣一帶流民頗多,朝廷派了多少官員巡視,多少條陳上呈?在侯爺來之前半年,鄖縣就來過一人巡檢官,侯爺半年後前來不是有些過了?你們也抓住了我新到一地求政心切,之後鄖縣升府,更是侯爺一力推動,而我這個上條陳之人自當立首功,有了侯爺的保舉,定然是要升遷的。鄖縣升府一事了解侯爺身為欽差當回京復命,卻舍近求遠同我一起到了這濟寧來?還一直待到現在?怕是我當初調任鄖縣做知縣的時候,你們就已經謀劃好這一切了。」
譚世儀不好意思的道︰「姐夫,我……這……侯爺同皇上,我只是……」他只是那麼一刻的不自在,一會兒就恢復了常態。「姐夫中舉後侯爺便一直在觀察姐夫,原是準備會試後用姐夫。不曾想姐夫放棄了會試,要做教諭。原本是要姐夫到泉州做教諭的。卻不想親家太太橫插一杠子進來,不得已只得將姐夫放置興義。」
「這麼說,無論我在興義做的如何,三年後都會以優等升遷為縣令?」
譚世儀再次點頭︰「當時親家太太兄長所選的那個位置侯爺知道後很是滿意。」
興義縣從未有過舉人,只要他任上出了舉人,他的政績便是優。而且,那一年,一下子中了七名舉人。章延頓時想起一個人來︰「侯爺在高學政那里打了招呼?」他以為真的是他教的好,卻是有人打了招呼。他以為高學政是看到與父親同年的份上抬舉自己。卻沒想到,這里頭還有這些門道。
譚世儀忙解釋道︰「侯爺只是提過。高大人曾經來信說過,姐夫是真有本事。那年所中的七名舉人,除了一名是高大人故意為之,其他都是實打實的。那年傳名,是從後往前的,高大人見一直沒有興義縣的學子中舉,特地從一堆考卷中,挑了一名興義縣舉子的文章…高大人也是因為張家……皇上為了保護高大人將派往雲南的。」譚世儀只覺得著急。怎麼好好的轉到了這個話題上,若是讓姐夫產生了逆反心理,那就……他只得將求救的目光轉向了。
世芸盯著面無表情的章延︰「矯弊救時,無論先前怎麼樣。你這個濟寧知州是真的。現在卻是非常時刻。你該不該行,和能不能行,你要仔細審量。」
「這話說的很是。」一直坐在一邊沒開口的錢明突然開口了。「東翁。如今的情勢,若是不參林毓庭。不但朝中眾人要看齒于你,就連皇上。怕也要舍棄與你。所以端不可行。但是,若是參了林毓庭,當然是要冒風險,但進退路看看,這是最好的法子,即便不成功,滿朝臣子也會視你為直臣。成,則名利雙收,不成,收名,一舉倆得,有何不可?」
譚世儀直要鼓掌叫好,他滿滿的斟了一大杯一飲而盡︰「姐夫,若是參不倒張家,那你該怎麼辦?」
章延目光炯炯的看著譚世儀︰「你當我真的同那些人一樣?我只是沒想到,我一切活動都在皇上的掌握中,有些緩不過來。我本來就不是讀書的料,出來做官了,就是為了給我娘爭口氣,讓妻子兒女活的好些。我這些日子還在思量著如何給我娘掙一定誥命鳳冠,卻不想來了這樣的好事。」他望著有些詫異的眾人,笑了笑,「錢先生,難得有您這樣看的透徹的人,只是,我似乎比先生多看了一點。皇上為何要南巡,不僅僅是沒底,方才你們說了那麼多,到讓我看的更多。皇上是故意要離開京城。在京城就有太後,只要這一本參上去,皇上還沒有什麼作為,太後就要來求情的。皇上以孝治天下,斷不會拒絕了太後。所以……這次的事我勢在必行,而林毓庭我是一定要參,而且不止是參他,我要連帶著太後的兩位弟弟都要參的。」章延躬身請了錢師爺,「錢先生,還請您大筆一揮,咱們這就準備兩份折子。」
譚世儀從袖口取出一份奏折模樣的東西放在桌面上︰「姐夫要的東西我已經準備好了。姐夫同錢先生看看,若是可以,就請姐夫抄一份。」
章延開了折子瞧了一遍,轉手遞給了錢師爺。錢師爺上下看了看︰「這折子到是好,只是,這份參太後兩位弟弟的折子到不可用,還要另想法子。」
章延笑道︰「還要什麼,這折子用,錢師爺,還要請你把上回咱們攔船的明細表拿出來。明日,皇上起駕,我山東全境文武百官都要去送行的,我要當場參!」
第二日,皇帝起駕,一切有條不紊,突然濟寧知州章延從袖子里掏出一疊紙來,大家都以為他要做什麼神武聖文皇帝賦來拍皇帝的馬匹,卻不想章延張口就是︰「臣章延奏請建昌侯壽寧侯驕肆,貪贓枉法,縱家奴奪民田廬,篡獄囚,私開海禁,誤國誤民折。」
奉駕的文武官員全都愣了,不等大家回神,。章延已經高聲讀了下去︰「立即罷斥,明正典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