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或者溫柔才是可恥的
想當年。
楊箏是什麼玩意。
但袁物為也惶恐。
楊箏楊箏楊箏……
和淥寶怎麼會喜歡他。
和淥寶為什麼只喜歡他。
和淥寶以後,還只會喜歡他麼。
初中最後一個學期。
和淥寶變得冷清飄忽起來。
埋頭苦讀,一心向學。什麼時候課室里叫她,她抬起頭來,總是一臉茫然。只有奮力讀書時,流露出堅毅的決心。
因著那一股狠勁,因為有了明確的目標,如同信仰,很多都可以無所謂。
漠視路途中無謂的羈絆,跌得很慘的時候也不覺得是挫折,贊美縈繞時也覺得終將是。
那個時候,大家都覺得這樣的和淥寶,開始變得很不一樣,散發出,強大的……氣場。
袁物為。他以為明白這背後的故事。
楊箏能有什麼力量。
和淥寶不回答,沒什麼好答。
楊箏能有什麼力量。
和淥寶經過楊箏一事,明白不能渾噩過日子而已。明白自己總要擦亮眼楮,世界很大生命很長,楊箏只是細微一瞬。
時間最重要。
而一場空歡喜,忘記了也無妨。
袁物為全然不知道。
他郁悶地窩在一中,適應完一個學期,第二學期開始如魚得水。
而他郁悶依然。
和淥寶開始自動竄到他家討論學術問題。
態度也十分學術,全然沒有以前針鋒相對時的張揚驕傲,只有埋頭書寫苦讀的一顆小腦袋,偶爾抬頭疑問,不再如以前嬉笑怒罵、找茬斗嘴。
不然,打一架也好啊。
這樣毫無生氣。這樣嚴肅正色。這樣太過勤奮。
如果繃太緊,有一天會不會變態掉?
有一個周末。
陽光照過來,這樣春末夏初的午後,和淥寶冒出薄薄細汗。
袁物為的手伸過來,和淥寶抬頭,頓住,定定看著他。
修長的手指,于是停在途中,不打算收回,前進不得……
「怎麼了。」她平靜開口。
「出汗了。」听上去,他也很平靜。
「哦。」她掏出紙巾,一下一下按在臉上。低頭繼續。
「中考快到了。」
「兩個月,不叫快。」
「去一中?」
「五中。」
……
春末夏初的午後,和淥寶低頭繼續做題。
袁物為想起未來沒有某個人的一中,簡直空蕩。
難道要轉學——
轉學終究還是沒有。
學校不給放人,他只倔著要轉學,沒肯說原因,袁家家長莫名其妙他的要求,沒用力執行,學校一說不放人,家里順水推舟就給算了。
有時想起來,後悔沒有堅定地行動。
像現在,袁物為朦朧想起中學的時候,朦朧倚著和淥寶的肩頭,皺起眉頭。往她肩窩里蹭了蹭,被按住頭,看上去有點窘迫。
寶少制止了大王突然孩子氣的行為,揉揉他的已經極短的頭發,茫然問道︰「有那麼醉麼?」
「我沒醉。」抓住寶少的手,順勢摟住她,在她耳邊低聲說,回家吧。
其實不是怎樣和諧的同學會。
初中最後一年,和淥寶交情好的就那麼幾位,今日都沒來——走訪親戚還沒得空。
大年初三,其實不是很適宜同學聚會。
和淥寶也覺得有些無聊了。
大家都一副八卦表情關心她與袁物為,她後悔了。
「那走吧。」
和淥寶這樣說,端坐好準備起身,袁物為已經精神起來,迅速起身拉起和淥寶的手︰「有勞去打個招呼。」
和淥寶本已抬腿準備去找班長,此刻定住回頭看他,神情鄙視才想開口,肩膀已被拍住……
「寶少啊寶少,有帥哥也不能忘記老同學啊,過來玩嘛。」
和淥寶肩膀垮下來,這一掌拍的……
「班長,我先走一步。」
「不能,大家都想找你敘舊呢。」
開玩笑,彼時的和淥寶,冷冷的不主動搭理別人,根本和傳說的仗義大氣不一樣,身為班長他都不曾有特殊待遇,只有遠觀。今日重逢,他很想解答多年的好奇。
班長擋住去路,談笑風生,絲毫不讓路。寶少很是苦惱。
她扯扯袁物為,袁物為順勢又靠上她的肩膀,半個身子幾乎都掛在寶少身上。
和淥寶覺得貌似「叮」一下,前面亮起指路明燈。身體被袁物為壓得幾乎有點站不住,但音調卻提起來,仿佛有了幾分絕處逢生的意味︰「班長,他喝醉了,我怎麼著,得送他回家吧。」
袁物為一聲不吭,只是又伸手圈住和祿寶脖頸,遠看兩人像是擁抱。
玩大發了。
寶少扒開大王的手,用盡氣力,擠出一點笑,對著班長,有些狼狽地告別︰「班長,我走了啊,他,他醉得不輕,我趁早打個的送他回去。」
班長好惆悵。
班長又不得不放人。
班長又不甘心。
「誒,你一個人太吃力,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班長啊,不用。我拉他上車,下車他家人會處理的。」
和淥寶這樣說著,拖著袁物為,騰出一只手,路過大伙時,狼狽依然,但還是很堅強地揮揮手,勉強退場了。
才坐進出租車,和淥寶就推開袁物為。袁物為又靠過來︰「我喝醉了。」
「醉……醉你個!……」
袁物為期待地看著她,她輕聲哼一聲,閉嘴不再。
「寶寶。」
和淥寶的心猛烈跳動。
這聲寶寶喊得有夠飽含深情。
「前面真的危險嗎?」。
他這樣問。
和淥寶,像被迷住眼楮,再度朦朧。
沉默了一會,和淥寶推開他的頭。「師傅,禾園路。」
袁物為順從地移開腦袋,但不到半分鐘又蹭過來,摟住她的肩膀,毫無神采地靠著她的肩膀,貌似淒涼的開口︰「寶寶……」
和淥寶低頭看他,他的臉就在眼前,沒有預想中裝模作樣慘兮兮,已經換上鄭重的表情,一定要討個答案。
「對歌詞嗎?」。
「你覺得呢?」
……
袁物為不以為她忘記。
那個時候。她考上五中。
一個寄宿的學校。
一中在心理上和五中的距離,雖近——本市幾乎並列的頂級中學;但空間距離是較遠的。
袁物為是不住校的;
和淥寶是住校的,周末才能回家的,周末要有點什麼事還不回家的。
和淥寶被錄取是和家都歡喜的;而袁物為卻黯然。
他也不明白為什麼。
他們和平共處還不到一年,他竟適應得無比快速。以前不曾有的感受,通通涌來。
一天不見面就不自在;以前最看不慣她的自戀和故意的張牙舞爪,覺得其實無比的可愛。
他見識過她為楊箏不開心的樣子,覺得很令人心疼,想起以前自己故意欺負她,懊悔起自己沒有風度。
她去五中,天天見就很難。
熱鬧的人群是從小的玩伴為和淥寶慶祝。
熱熱鬧鬧的聲音是七嘴八舌的伙伴與和淥寶。
和淥寶沒心沒肺地反問其中一人︰「你常見我干嘛?男女才巴不得天天見。」
……
如此?
袁物為如同驚醒。
他與和淥寶,頂多是這群人中交情較好的情況。他怎麼就焦躁到天天不自在的程度?
現在她去寄宿學校就這樣了。如果,有一天,比如她在五中結識了男,那又該怎樣?
很危險。這些前方的危險,因為未知,更危險。
而袁物為怎麼有立場去覺得危險。
他怎麼能覺得危險。
袁物為,只是和淥寶一枚盡釋前嫌的鄰居。仗著年長一點打著罩著她的幌子,欺壓了她十幾年,與她作對了十幾年。以前在她心里,應該都是一個惡劣的存在。現在她心里,對他是什麼感受,他都不知道,他在這里咋呼呼地煩躁,好不好笑?
他胸悶了兩三年,直到和淥寶再次被錄取,大學錄取的時候,才有絲絲放松。
終于確定自己。光明正大說出來。
光明正大地擔憂。
光明正大地蠻橫。
光明正大地阻止。
光明正大地跟她說,很危險。
同一個學校是比較保險。
但和淥寶在高中時就鬧緋聞,覬覦的人還很不少。到了C大那怎麼辦。
C大他很了解。一個個沒有禮貌。師弟搶師兄女的案例太多了。
沒禮貌的師弟。
沒禮貌……
和淥寶覺得他很搞笑。都不理他。
唱歌的時候故意唱傷心太平洋。
離開真的殘酷嗎。
溫柔才是可恥的。
前面真的危險嗎。
背叛才是體貼的。
如今,再見楊箏,袁物為又有危機感。
當然,楊箏可以閃一邊去。
是那群沒禮貌的人。
沒禮貌啊沒禮貌。
袁物為在C大近四年怎麼就沒樹立個彪悍點的形象。
太溫柔了太溫柔了。
那群沒禮貌的人,在大王離開後,會不會以後都無所忌憚?
這可恥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