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凱?章……」蘇韻錦無力地伏在桌子上,這句話近似夢囈。
程錚湊近了對她說︰「衡凱實業是我外公一手創辦的,他老人家去世後把一切都留給了一對兒女,現在衡凱的負責人章晉萌是我親舅舅,我媽為了遷就我爸的事業才長居外省,我就在那邊出生,所以,才遇上了你。」
這時蘇韻錦已雙眼緊閉,什麼都听不進去了,程錚這話不僅是說給她听的,更是說給她身畔清醒的人听。
「章粵讓我代問你好。」他看到沈居安眼里一閃而過的愕然,知道自己這番話並非半點作用也沒有,心里卻感覺不到勝利的歡悅。他討厭沈居安,卻始終期盼著自己能夠光明正大地贏回蘇韻錦,所以明明知道沈居安的底細,卻始終沒有揭破。他希望蘇韻錦是因為喜歡他才回到他的身邊,而不是用這種手段來擊退他的敵人。這是輸到退無可退之下絕—無—錯—小說望的反戈一擊,就算沈居安因此知難而退,他也為自己的卑劣感到不齒,蘇韻錦一定也會鄙視他吧。但程錚顧不上這些,鄙視就鄙視吧,反正他不能看著他們情深意濃,自己一個人舌忝舐傷口。
程錚直起身,再次用苛刻的目光去審視面前這個樣貌氣度都不輸給自己的男孩子,譏誚道︰「我一直不明白你有什麼好,連章粵都被你灌了迷魂湯。」
沈居安並沒有流露出太多的驚訝,顯得有些漠然,「我早該想到你就是她說的那個表弟。果然是血親,你讓我再一次見識到你們章家人血統里特有的‘自信’。什麼都由你們說了算,連感情都要予取予奪。」他讓半醉半醒的蘇韻錦靠在自己肩頭,「很遺憾,人的感情不是貨品。這句話你也可以替我轉達給章小姐。蘇韻錦喝多了,我要把她送回宿舍,等她清醒後,她會作出自己的選擇。」
程錚看著安心靠在沈居安身上的蘇韻錦,他知道她的選擇不會是他。正如沈居安所言,那天晚上,她的笑,她的吻,都是他的一場誤會。
眼看沈居安叫了服務生買單,半抱著蘇韻錦就要離去。程錚絕望之下,站起來對著他的背影說道︰「那你的選擇呢?章粵對你是認真的,她哪點兒配不上你?你是聰明人,選擇了她意味著什麼你很清楚,我不信你沒有心動過,否則不會明知是她把你弄進了公司卻沒有拒絕……」
沈居安停了下來,背影僵硬。
程錚仿佛看到了一線生機,「你和章粵的事我不摻和。但蘇韻錦只是個固執的傻瓜,她什麼都給不了你……」
這時,依偎在沈居安懷里的蘇韻錦輕輕動了動,仿佛無意識地從嘴里逸出兩個字。她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讓身旁的兩個人同時一震。
「程錚……」
第二天早上,蘇韻錦頭痛乏力地從宿舍的床上醒來,她擁被半坐在床上,昨晚的記憶斷斷續續地回到腦海里。她記得她喝多了,然後腦袋就一直不太清醒,好像是居安把她扶了起來。
她揉著額頭去洗漱,一個舍友賊笑道︰「韻錦,昨晚喝了多少,醉成那樣。」
「一杯啤酒。」
舍友翻了個白眼,「一杯啤酒就把你喝成這樣了?嘿嘿,不過話又說回來,要是有那樣的帥哥送我,一滴酒不喝我也醉了。」
蘇韻錦笑笑,低頭去擠牙膏,那個舍友興奮地從床上爬了起來,走到身邊用手肘頂頂她,「老實交代,那個帥哥是去哪新勾搭上的?」
蘇韻錦的牙膏一下擠歪了,沈居安明明是她們全宿舍的人都認識的,一種不妙的預感涌上心間。
「昨晚上送我回來的不是沈……」
「再裝就不像了哦。」舍友嗔怪道,「他不是我們學校的吧,否則我沒理由見過他卻沒印象……唉,好像就是昨天小路在樓下看到的那個,當時她說看到你和另一個男生站在一起說悄悄話,我還不信……」
舍友後來還說了什麼,蘇韻錦完全沒有印象了,她匆匆換上的衣服——昨晚回到宿舍後她一定是倒頭就睡,連衣服都沒有換。月兌掉上衣時,她忽然口袋里有東西,掏出來一看,是張作廢的登機牌,背面有一行潦草的小字「衡凱國際C座23-2」,是她十分熟悉的字跡。她把它揉成一團,正要扔進垃圾桶,想了想又改變了主意,隨意將它塞進背包里。收拾干淨後,她就往沈居安的宿舍走去,心中的疑惑揮之不去。她明明記得最後自己是倒在了沈居安的肩上,他沒有任何理由把自己交給程錚呀,難道昨晚在她不清醒的時候還發生了別的事?
沈居安不在宿舍,蘇韻錦想也沒想又去了圖書館,她從來沒有這麼急切想要看到他,她要知道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果然,蘇韻錦在圖書館的老地方找到了沈居安,她走的時候,他正埋首看書,見了她也不意外,只是像往常一樣笑著說︰「酒醒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蘇韻錦坐到他身邊,直截了當地問︰「為什麼昨晚送我的人是程錚?」
「這樣不好嗎?」。沈居安看著她。
「什麼意思?」蘇韻錦睜大眼楮。
沈居安沒有說話,想了想,緩緩向她靠近,在她沒反應之前,蜻蜓點水般吻了吻她,然後把身體撤離,「韻錦,我我們在一起以來,我從來沒有吻過你。」
蘇韻錦有些明白了,「你是為了他說的那些話,那次……還有昨天,我……」
「用不著解釋。」沈居安溫和地打斷她的話,「我知道你是個好女孩。韻錦,但我已經想清楚了,我們之間也許並不合適。」
「為什麼?」蘇韻錦咬著顫抖的下唇,忽然想起了自己醉倒前依稀听到的片段。「他說什麼‘衡凱’,是因為你工作遇到不順心的事了嗎?」。
沈居安合上了書,「韻錦,你知不知道程錚就是章衡凱的外孫,‘衡凱’是他媽媽娘家的產業?」
蘇韻錦只知道程錚的父親在省里的建築設計院擔任要職,橫豎家境都不會太差,但卻從未想過他媽媽那邊有那樣顯赫的背景。她搖頭,「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這和我們有什麼關系?」
「對不起,韻錦。」
「為什麼要道歉?」
「為我沒有你想象中那麼好。我對你說過,無欲則剛,可事實上我根本做不到。」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應該听到程錚昨晚說的話,我應聘衡凱,確實在第二輪面試的時候就被刷了下來,和一切的硬件無關,只因為高層有人不喜歡我。後來,是因為章粵堅持推薦,我才被破格錄取。」
「章粵?」
「衡凱章晉萌的獨生女兒,也就是程錚的表姐。」
「你們……」蘇韻錦很難不把這個名字和校園里驚鴻一現的那個明艷女子聯系起來,就是那天,沈居安牽起了她的手。
沈居安說到這里話語也略顯艱澀,「章粵,她對我有好感。」
「那你為什麼還對我……」
「所以我才說對不起。」沈居安苦笑,「韻錦,你記得我問過你,尊嚴、愛情和夢想哪個重要?你說是尊嚴,我也希望是。所以我以為我可以抗拒章粵。」他說「以為」,那就是說他到底還是無法抗拒。
「我不相信是為了這個。」蘇韻錦紅了眼眶,「昨天我們還好好的,既然你當著章粵的面選擇了我,那就證明你並不願意和她在一起。」
沈居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說︰「這是另一回事。韻錦,你難道從來沒有想過你和程錚之間的關系?」
「我和他沒有任何關系。是,他是說過……但我要是想和他在一起就不會等到現在。」她恨自己是個口拙的人,關鍵時候不知該如何讓對方明白自己的心。
沈居安難得地尖銳,「你不想和程錚在一起,是因為不愛還是不敢?」
「我不愛他。」蘇韻錦堅持。
沈居安搖了搖頭,「那你愛我嗎?你愛的是一個你幻想的完美目標,還是一個真實的沈居安?」
「這有什麼分別,反正我愛的是你。」蘇韻錦哀哀地說,已有淚意在眼眶。
「當然有分別。我知道你和我在一起感覺很好,我也一樣,那是因為某種程度上我們是相似的。可這不是愛,我有我的驕傲。」沈居安試圖去撫模蘇韻錦的肩,她神經質地一縮,
「我了解你,有些事你瞞得了程錚,瞞得了你自己,可是卻瞞不了我。我一直沒有說破,是因為我以為有一天我們都可以放得下,可是現在我那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蘇韻錦的牙在唇上咬出了一排深深的印子,硬是沒有讓眼淚掉下來,固執地問道︰「一定是程錚,他沒有出現之前,什麼都是好好的。他到底對你說了什麼?告訴我?」
沈居安沉默,仿佛言盡于此。
「好,你不說,我自己去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