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真相中你們這家庭了,老三老實能干,老大又在基建隊當會計,那是多好的差事!好幾千人吃飯干活都得從老大手里頭過一遍呀!」楊大腳嘴巧,把周春發得了一個肥缺說得又隱晦又好听。
王鳳英馬上把頭抬得高高的,看看,他家男人當了干部以後,小叔子娶都有人上趕著來了!這個家都得指望著他們兩口子過日子!
周晚晚知道,薛水芹之所以這麼急著相看周春亮,看中他有一個馬上就要當干部並且還沒分家的大哥只是一個方面,另一方面是她在現在的人家實在呆不下去了。
薛水芹在她男人沒死之前就與婆家人相處得非常不好,她男人死了以後,他們母女就被大伯子和小叔子趕了出去。大冬天的,母女兩個就住在一個小馬架子里,缺吃少穿的,實在是熬不住了。
馬架子是三家屯一帶特有的.+du.窩棚,用木棍和泥巴糊起來的簡易小房子,薄薄的一層牆,漏風露雪的,根本說不上什麼保暖,也沒有窗戶,建國以後基本已經沒有農民住在這樣的房子里了。
至于薛水芹的娘家人,她的父母早逝,只有一個哥哥一個,薛水芹跟嫂子處得很不好,跟娘家幾乎斷了聯系。一個倒是想幫她,可惜自顧不暇,只能托人給她相看人家,讓她早點嫁出去。
前世,薛水芹也是這樣急著嫁人,周春亮回來以後就相看。很快就定下日子,過完年正月里就把婚事給辦了。
今生,周晚晚一定不會讓她這麼順利地嫁入周家。
當然。嫁還是要嫁進來的,否則周晚晚報仇就不方便了。但在薛水芹嫁進來之前,周晚晚會想辦法讓她先得罪周家幾個渾人,讓她們母女一進門就嘗嘗做別人眼中釘的滋味才好。
還有幾天就是臘月二十,周平換親的日子馬上就要到了,周晚晚抓緊時間行動起來。
當天晚上,周蘭就在睡夢中說了幾句夢話。這幾句話讓李貴芝母女徹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這母女二人精神恍惚地離開了周家。
當天晚飯的飯桌上。李貴芝幾次把筷子捅到周蘭的鼻孔里,周平則緊緊地盯著王鳳英母女,特別是周娟,周平的眼楮幾乎黏在了她身上。
周娟最近做了幾套顏色特別鮮艷的衣裳。徐衛國前幾天還特意送來一件紅色的華達呢上衣。說是托人花了大價錢從上海買回來的。
這件衣服讓周娟在屯子里出盡了風頭,這幾天王鳳英她每天陪著她穿著新衣裳走西家串東家,就怕別人不知道周娟找了戶好人家。
周娟回到家,趕緊把大衣月兌了下來,周軍想上去模一把,被她一巴掌拍下去,「瞎模啥!跟屯子里那些山炮一個德行!一輩子也見不著這樣的好衣裳,也不管手埋不埋汰。腆著臉就模,模壞了賣了他全家也賠不起!」
周娟進了西里間。一會兒又穿著一件花棉襖出來了,這件花棉襖也是新做的,有了徐家的布票,周娟又愛美,這次一口氣做了好幾件衣裳。
王鳳英看周平的眼楮還是盯著周娟,忍不住又開始顯擺︰「當時衛國帶著我們去縣城的百貨商店挑布料,唉呀媽呀!那麼老高一大摞子布,挑得我都花眼了!我們衛國說了,拿不準就多買兩塊,到時候讓二丫輪著穿!
最後我做主,就挑這塊做棉襖面了!這一上身兒呀,哎呦!衛國的眼楮都看直了!」
這些天,王鳳英每天家里外頭就這套話,大家都听得耳朵起繭子了,所以無論她說得有多熱情,都沒人接茬。
她也不尷尬,停了一會兒會然撇了撇嘴,拿眼楮抹搭了一下周陽兄妹幾個,怪腔怪調地又開始說,「我呀,早就尋思給我家二丫做一件這樣的花棉襖了,我家二丫這長相,這腰條,穿上那得老好看了!
以前老三有一塊花布,跟二丫身上這塊花樣差不多,我二丫求了她好幾年,她就是藏著掖著不給拿出來,你說這當嬸子的,咋就那麼狠心?有啥好東西淨想著自個!
後來咋樣?她拿出來給五丫做了個包被!一個半死不活地丫頭片子,哪用得著這麼好的布?!這老娘們兒真是敗家敗到沒邊兒了!老天爺都看不下眼兒了……」
「大伯娘!」周晨厲聲打斷了王鳳英的話,眼楮冒火地盯著她,「我媽用自己的東西給我做包被,礙著你啥事兒了?你整天盯著我媽的東西不放干啥?我媽的東西,就是自個不用,燒了剪了誰也管不著!」
王鳳英聞言就要跳起來,周陽冰錐子一樣的目光把她盯在了炕上,「我媽沒了,我們幾個還在呢!你再說她一句不是,老天爺不管我們也不答應!」
王鳳英這些天順風順水慣了,男人要當干部了,閨女也找了個好人家,哪受過這個氣,被周陽嚇得楞了一下,忽然像**坐到了釘子一樣,嗷一聲就跳到地上,張牙舞爪就往周陽兄弟倆身上撲。
周陽兄弟倆早有準備,周晚晚被周晨放到炕里,周陽和周晨並肩站在一起,今天他倆早打算好了,拼著跟王鳳英動手,也不能放任王鳳英這樣詆毀母親。
可是事情完全出乎周陽兄弟倆的意料,王鳳英撲到一半,就被周娟硬生生攔了下來。周娟死死地抱住王鳳英的腰,被她拖了兩步,眼看就要抱不住了,趕緊叫周富和周軍來幫忙。
在周娟兄妹三人的阻攔下,王鳳英罵罵咧咧地被拽進了東里間。
周晚晚這才把手里的東西悄悄放進空間。王鳳英要是敢過來,挨不到兩個哥哥的身。她就直接把她撂倒!
今天周家所有人都有些不正常,周平母女是對換親的事有了懷疑,可周紅英今天竟然也出奇地安靜。竟然沒來給王鳳英母女幫腔。
自從周娟用徐家的布票又給周紅英添置了一套衣裳以後,周紅英就完全成為周娟的代言人了,有什麼要周老太太答應的,都是她去跟周老太太交涉,說不了話就用手勢,比劃幾下周老太太一準兒答應。
同時,周紅英還不許周家其他人有一點對周娟的不敬。否則周紅英就惡狗一樣撲上去。
周晚晚覺得,周紅英這樣對周娟,不只是那一套衣裳的功勞。更主要的原因是周娟馬上要嫁入徐家過好日子了。這就跟周家人盲目地追捧錢家人一樣,因為他們代表的是城里人,是吃供應糧,是過好日子。現在周娟也成了即將過上好日子的人了。周紅英馬上就搖著尾巴靠了上去。
第二天一早。周平沒有出現在飯桌上,這要是平時,誰不來吃飯周老太太都不會問,不吃飯還省了糧食呢!只要不耽誤干活就行。
可周平不同其他人,她馬上就要換親了,這些天周老太太對她看得格外緊。每天都是周春發帶著他們娘兒倆去上工,放工再帶回來,去鄰居家串個門子都不行。
周平一不來吃飯。周老太太就盯上了李貴芝。李貴芝一會兒說周平先去上工了,一會兒說出去上廁所了。一會兒又不停地搖頭說不出一句話來。
周老太太和周春發一家一看就不對勁,馬上把李貴芝給圍了起來。李貴芝緊緊地抱著周蘭,身子抖得篩糠一樣。
周娟一把搶過周蘭,不顧她嚎啕大哭,直接把她扔到東里間,又讓周軍看著門,才對哭得渾身癱軟只知道發抖的李貴芝厲聲道︰「周平到底去哪了?不趕緊說出來,我讓你這輩子倆閨女都見不著!」
李貴芝哭得話都說不完整,嚇得站也站不起來,只能靠在炕上念叨著︰「……求求你們……求求你們……」
「這死丫頭是不是知道了?」周老太太一拍大腿,「老大,你趕緊帶著大樂二樂去漚麻坑!她別真吊死在人家老徐家大門口!」
周春發一臉為難,周平這要真吊死了,他去了不是把臉丟盡了?那他以後還咋在全鄉人面前做干部?
「大樂,你去!」周春發趕緊支使周富,「再帶上二樂!我去基建隊看看,看她去沒去上工。」
周富和周軍趕緊帶上狗皮帽子跑了出去。周春發也隨後出了門。
「她不會是去東風鄉了吧?」周娟又想到一個可能,東風鄉是李桂芝的娘家,家里還有兩個哥哥和幾個堂伯、堂兄妹。
「那可不咋地!這死丫頭可真能作妖兒!淨出ど蛾子!」周老太太也想到這個可能。
「那還不趕緊追!找兩個腿腳快的,把她給我綁回來!」王鳳英一听就急了。咋呼著要出門。
「娘,東風鄉離咱這三十多里地呢,還不通公路,都是大雪殼子,你能跑那麼老遠嗎?」。周娟趕緊阻止王鳳英,「三樂、四樂,你倆跑得快全隊都出名,你倆去,趕緊把大丫姐追回來,她要不回來,綁也得給她綁回來!」
周陽和周晨坐在凳子上一動不動,看都不看周娟一眼。
「跟你倆呢!你倆死人吶!」周老太太急了。
「女乃,」周陽不緊不慢地問周老太太,「大丫姐去趟姥姥家,你這麼著急干啥呀?要是怕基建隊沒人做飯,我替她做幾頓也行,我也會做飯。」
周老太太和王鳳英母女被周陽噎得臉紅脖子粗,他們一直都覺得給周娟換親的事做得很隱秘,其他人都是不知道的,現在又不能明著跟周陽說這件事,讓他們兄弟去把周娟綁回來就成了一件不好解釋的事了。
「讓你去你就去!指使不動你咋地?!」周老太太很快緩過來,理直氣壯地罵周晨兄弟倆︰「還能干點啥?讓你倆跑個腿兒就這麼多廢話!趕緊去得了!耽誤了事兒看我不揍死你倆!」
周晨一邊給周晚晚編小辮子,一邊慢悠悠地回答周老太太︰「女乃,我倆不是不去,我倆也不知道道兒啊,到時候再走丟了,更耽誤女乃的事兒。要不我倆找找屯子里認識道兒的人,讓別人帶我倆去。我倆一準兒把大丫姐綁回來。就是不知道咋跟人家說,為啥要把大丫姐綁回來呀?」
周老太太幾個人這回徹底沒話了。換親可是犯法的,從建國初國家就開始宣傳,破除封建糟粕,提高婦女地位,婚姻自由,包辦違法,換親更是違法。
雖然這種事現在在農村也有不少,把換親的女孩看緊了,最後有了孩子也就認命了。況且換親也都是女孩的父母一手促成的,女孩咋地也不忍心讓父母被抓起來,讓自己的兄弟打一輩子光棍,也就只能把苦水咽了。
大隊和公社對這類事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都是民不舉、官不究。可要是真有告上去的,就完全不一樣了,那就是典型,是迫害婦女,必須嚴懲。
周老太太幾個人急得團團轉,卻又毫無辦法。當周老太太無意中看到正躺在炕頭睡回籠覺的錢剛和錢鐵時,還沒等周老太太動什麼心思,這倆人就跟頭頂長了眼楮一樣,齊齊地縮進被窩藏起來了。
家里這幾個半大小子是哪個都指望不上了,周老太太只能寄希望于周春發和周富兩伙人能把周平找回來。
在焦急地等等消息的過程中,周老太太幾個人心浮氣躁,把所有怨氣都撒到了李貴芝身上。
李貴芝被又罵又打又嚇唬,一會兒就沒了主意,最後只能斷斷續續地交代,原來她也不知道周平去哪了。
他們昨天就在基建隊開始打听了,知道周富臘月二十結婚,漚麻坑那個跟周平訂了親的徐大力也是臘月二十結婚,而徐大力的嫁的就是周富。母女倆前後一聯系,馬上就明白了,周老太太這是真的拿周平給周富換親了。
「……昨晚上我看大丫就不對勁兒,半夜起來給六丫把尿,大丫就沒了,我也沒敢吱聲……這可咋整啊……大丫這要是出點啥事可咋整啊……」李貴芝哭得幾乎斷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