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上前院兒做嗎?這兒沒鍋咱吃啥呀?」因為沈爺爺的家在這邊的前面兩趟街,所以大家都管那邊叫前院。
周晨和墩子從廚房出來,手里端著兩大盤煮土豆,一盆高粱米稀飯,一盤子形狀各異的饅頭,甚至還有幾個煮雞蛋。
墩子把東西都放到院子里的磨盤上,又回去拿了一大碗大醬和一盆水靈靈的青菜和大蔥。周陽把墩子他們今天在山里烤的野雞也拿出來,一桌子晚飯有葷有素非常豐盛。
沈國棟指著那盤饅頭問周晚晚,「咋還做得不一樣?」
「不是一家做的唄!肯定是別人在咱們不在家的時候給送來的。」周晚晚拿手在石磨上空劃拉一圈,「這些肯定都是別人送給我們吃的!」
「真聰明!」周晨把周晚晚的小碗小勺子拿出來,抱過她親了一口,「再聰明也得洗了手再吃飯!」
周晚晚被抓去洗手了,沈國棟自覺地跟上。他都被周晨念叨出毛病來了,吃飯一看見他先檢查一下自個的手洗了沒有,要不飯都吃不踏實,就怕他隨時找茬。
大家都洗好了手,開始圍著石磨吃飯。
這個石磨當桌子高度是夠,就是沒有凳子,只能站著吃。周晨直接把周晚晚放在石磨上,給她盛了小半碗稀飯,又剝了個雞蛋,完全無視她要自己吃飯的小眼神兒,開始一小口一小口地喂。
周晚晚抗議失敗,只能接受現實。慢慢地吃周晨喂過來的東西。被喂著吃飯,最大的弊端就是不能挑食,周晨給什麼她就得吃什麼。抗議無效。
可是今天周晚晚沒心思煩惱她的人身自由了,她看了一圈圍在一起的幾個人,幸福得直嘆氣。
沈國棟悄悄地把周晚晚不喜歡吃的雞肉往自己這邊挪,用裝青菜的盆子擋住,希望能讓周晨想不起來這個菜,少喂她兩口。
周晨慢悠悠地從墩子碗里夾過一大塊雞肉,全都撕碎了放到周晚晚的粥里面。讓以為自己得逞了的沈國棟和周晚晚悲催地對視一眼,再也不敢搞小動作了。
周陽看得哈哈大笑。墩子也用碗擋住自己悶笑。
「二哥!我們一家人第一次在一起吃飯你就欺負我!」周晚晚搖晃著小卷毛抗議,可又不敢太反抗。意思一下躲了一次勺子,還是把周晨喂過來的雞肉粥吃了。
「囡囡,我們以前也經常在一起吃飯。」周陽被的話觸動,卻不好意思表現得太激動。
「第一次在自己家一起吃飯。」周晚晚沖墩子張開小手。讓他把自己抱。「墩子哥哥從今天起就是我們家的人了!誰也搶不走了!」
墩子的眼圈瞬間就紅了,翼翼地抱著周晚晚,如同抱著他最珍貴最美好的夢。
沈國棟吃醋了,期待地看著周晚晚。
「我們家有大哥、二哥、墩子哥哥,」周晚晚搬著手指頭數,對沈國棟視而不見,「不對,我再數一遍……啊!還有沈哥哥!」
沈國棟長出一口氣。周晚晚笑得像個小狐狸,周晨和周陽相視而笑。自從知道他們搬出來。變得活潑多了!
開夠了玩笑,周晚晚重新被周晨抓回去喝雞肉粥。周晨才想起剛才的話題。
「囡囡說得對!這是我們一家人第一次在一起吃飯呢!」周晨努力眨著眼楮,為了這場團聚,他們真的等了好久,經歷了好多。
多少個或是恐懼無助,或是心酸憤恨的夜晚,他以為他們的生活永遠都會在周家那個泥坑里掙扎了,卻沒想到他們能這麼快擺月兌出來。
現在,他們有自己的家了,親人安好,還意外收獲了珍貴的友情和親情,人生如一卷瑰麗的畫卷在他們面前漸漸展開,那麼明麗,那麼值得期待。
所以,這個美好的開始就顯得特別值得紀念了!
「咱們得記住今天的日子,以後每年都慶祝一下!這是我們的紀念日!」周晚晚幸福得又想嘆氣了。
在周晚晚的提議下,幾個人一起用粥碗干杯!五只大小不一的碗踫在一起,其中甚至還有一個小盆,但踫撞的聲音清脆歡快,高喊的「干杯」高亢激越,這場狂歡沒有任何遺憾!完美無缺!
幾張稚女敕的臉上,快樂是那麼肆無忌憚,幸福是那麼飽漲溫暖。有什麼能比年輕和希望讓他們的心靈這樣充滿力量呢!又有什麼能比溫暖和關懷讓他們這樣留戀依賴呢!
這就是他們的家,是他們理想中最美好的樣子!
這五個無父無母的孩子,從今天起,組成了一個真正的家。他們自己選擇家人,努力讓自己過上想過的生活。他們是這麼的勇敢而真誠,又是這麼的幸運而快樂。
「好酒!」沈國棟一大口喝掉自己剩下的半碗粥,向周晨伸手,「給灑家再來一碗!」
「沒有了!一個人就一碗粥。」周晨幸災樂禍地笑。
其它幾個人也笑了起來。
沈國棟根本不在意有沒有粥,他搖頭晃腦地抓起一個饅頭,一口咬掉小半個,嚼了幾口就停住了,周晨和周晚晚哈哈大笑,周陽笑呵呵地示意沈國棟吐出來。
墩子不明所以,周晚晚給他解釋︰「這種方形的饅頭是劉二嬸兒家的,二哥說他家的鍋蓋可能壞了一塊兒,漏氣,蒸饅頭總有那麼幾個一半兒沒熟好。過年的時候我們就吃著了兩個這樣的饅頭。」
沈國棟又拿起一個饅頭絲毫不受影響地大吃︰「哪天我得送劉二嬸兒一個鍋蓋!她總送沒熟的饅頭這誰受得了啊!」
沈國棟吃了一個饅頭,又滿血復活。他撕了一個雞腿,開始逗周晚晚,「囡囡。就兩只雞腿,你說,咱們以後咋分?」
周晚晚根本不上他的當,「以後我們家人多了,得烤兩只雞吃了。」
周陽越過磨盤去揉了揉的小卷毛兒,這小丫頭怎麼就這麼聰明呢!
「那還少一只雞腿啊!我們有五個人!」沈國棟非要問個明白。
「給你吃個雞**!」周晚晚實在忍不住翻了他一個白眼兒。
周陽和周晨都悶笑,墩子第一次听見這種待遇。笑得一口粥差點沒噴出來。
夕陽溫暖明亮的光照在這個院子里,把幾個人的笑聲都鍍上了一層暖光。
他們的第一場家宴簡陋得沒有一張桌子,沒有一把椅子。甚至食物都是別人湊來的,可是無論多少年以後,他們回憶起來卻滿滿都是溫暖和快樂。
吃過晚飯,沈國棟樂顛顛地回去拿他的行李卷。以後他就搬過來住了!
周晚晚抱著墩子的脖子不撒手。「墩子哥哥不回去!這兒才是你家!」回去了墩子得在侯家的倉房里搭板鋪,又潮又髒,蟑螂老鼠往被子里爬,周晚晚一天都不想讓墩子哥哥去受這個苦了。
墩子被周晚晚女敕乎乎的小臉往脖子上一貼,再听她說的話,馬上就投降了。
「反正豬你也交代好了,不回去也沒事兒!別回去了!」周陽也不想讓墩子回去,而且他還另有一番打算。「明天咱倆就去見隊長,把你調到我們生產隊來干活。以後你的的戶口也落到我們生產隊來,等我們戶口遷出來了,咱們一個戶口本兒。」
「墩子哥哥要做我二哥了嗎?」。周晚晚努力幫墩子平復感情,他這樣年紀的小孩兒真是別扭極了,總是想裝大人,裝成熟。明明感動得不得了,還不肯讓別人發現,裝得這個辛苦呦。
「囡囡想讓墩子哥哥做你二哥嗎?」。周陽看著笑,這小家伙最近總喜歡給她二哥找麻煩。
「墩子哥哥會扎小辮兒嗎?」。
「墩子哥哥以後一定好好學著給你扎小辮兒。」墩子用臉蹭了蹭周晚晚香噴噴的小卷毛兒,心里又軟又暖。
「跟誰學?」周晚晚看著周晨壞笑。
墩子也看著周晨笑。
「再搗亂今天晚上就給你洗澡!讓大哥給你洗!」周晨才不上他們的當!
周晚晚老實了。周陽的洗澡技術一如既往地差,他又怕搓疼了,總是笨手笨腳翼翼地急出一腦門兒汗。周晚晚又怕周晨教訓周陽,疼了也不敢抗議,那真是對兩個人的雙重折磨。
五個人躺下以後,周晚晚新奇地左看右看,這鋪小炕現在躺他們五個人剛剛好,再大點兒就得擠了,看來得趕緊蓋新房子了。
周陽也開始謀劃著蓋新房子的事兒,「我看這兒就挺好,安靜,地方大,就劉二嬸兒一個鄰居,事兒也少,咱就在這兒蓋吧,到時候給隊里點兒錢,把這房子和這塊地買下來,咱的錢足夠了。」
大家也都覺得這里不錯。蓋房子的材料就差土胚了,麥收過後他們幾個就能打出來,幾個渾身力氣沒處使的半大小子,干這點活兒都不當回事兒。
「我們蓋磚房子吧!」周晚晚提議。當然是保暖、漂亮的磚房子比土胚房子好了。
「大哥現在手里沒那麼多錢,等過兩年就給你蓋個大大的磚房子。」周陽覺得有點對不起,卻沒有氣餒,他現在渾身干勁兒,覺得只要自個肯下力氣,啥都能給掙來。
周晚晚在心里嘆氣,過幾年,大哥有那個能力也沒那個機會了。馬上就要到一九六六年了,在那混亂的十年,誰也別想正常地開創新生活,他們能安然地就算是幸運了。
不過,做人要知足。他們能搬出來過自己的小日子,磚房土房又有什麼關系呢。
「磚房子房頂不能長花,不好看!」周晚晚撲騰著一腦袋小發卷往周陽懷里扎,「大哥在房頂給我種上花!種一大把!」
土房子的房頂是泥和茅草,過幾年就會長苔蘚和野草野花。
「行!大哥給你在房頂種上花!要啥色有啥色!」周陽被的天真逗笑了,拍著她哄。
周晨也笑眯眯地任在他和周陽之間翻騰,扯過被角蓋上她的小肚子,這小家伙越長大越能折騰,地上都嫌不夠,還得上房了!
沈國棟也笑,琢磨著明天接著上房頂幫囡囡摘花去!
墩子一直笑呵呵地听著大家,自己卻沒說幾句。他心里一直惦記著離開侯家的事。
沒人比他了解侯家那些人的算計和貪婪,所以他並沒有像周陽幾個人一樣把離開侯家的事看得那麼容易。
再不容易,他也得離開!
而且還不能鬧騰起來,絕不能讓侯家那些人來打擾兄妹幾個好容易過上的新生活。他得保護弟弟,不能連累他們,這是墩子的底線,什麼事都不能讓他改變。
墩子在被子里緊緊地攥住了拳頭。
大家慢慢停止了交談,正準備睡覺,沈國棟嘟囔了一句︰「我咋覺著好像是忘了點啥事兒呢?」
沒人搭理他。這小子今天一晚上都極度亢奮,一搭茬他又得折騰老半天不睡了。(未完待續……)
PS︰明天還是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