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鳳英已經被兩個女人打得抱著腦袋在地上打滾了。一開始兩人打她還只是听沈國棟的指揮,後來越打越生氣。
要不是她回去瞎折騰,他們一家子咋會遭這樣的大難!現在唯一的獨苗苗生死不明,王鳳成兩年不能干活,全家就剩倆女人,這以後可咋過日子呀!
「行了!趕緊找你兒子去吧!再磨蹭一會兒,去了他也咽氣了!」王家人幾乎被沈國棟給氣了一個倒仰,這話說得,好像他們不想找去似的!
「小寒山是兩山夾一溝,你們知道吧?」明知道王家人心急如焚,沈國棟偏偏不肯痛快地告訴他們,開始東拉西扯,「那個溝其實也不是真的溝,就是個大草甸子,我說的對吧?」
沈國棟扯了半天,直到王鳳成噗通一聲跪下,「我求求你,你就快點告訴我我兒子在哪嘎達吧!求求你了!」王鳳成一下一下地給沈國][].[].[]棟磕頭,一下一下實實在在地磕在地上,磕得一頭一臉的灰土。
「去你媽的!」沈國棟忽然氣急敗壞,幾次想踹死他,都被周陽死死抱住了。就他這個傷勢,再被踹幾腳,就真得落下殘廢了。
「你們覺得自個可憐是吧!連你都覺得這一家子狼心狗肺的可憐是吧?!」沈國棟掙開周陽,回頭怒氣沖沖地看著他,眼楮里竟然有隱隱的淚光。
「你們想沒想過!囡囡要是給他們賣了,她可不可憐!她害不害怕!沒賣成我就不能收拾他們了!?沒賣成不是他們不夠壞!是囡囡運氣好!跟他們一點關系都沒有!囡囡可能遭的罪我讓他們都遭一遍!誰敢攔著我我他媽的連他一起揍!」
周陽的眼里忽然也有淚光浮現。沈國棟說得對,如果現在囡囡已經被賣了,她得多害怕!得有多可憐!真到了那時候。他想找人磕頭都沒處磕去!
就是他把腦袋磕掉了,這些人也不會看一眼,他們只會嘲笑他的無能,絲毫不會有一點愧疚。
沈國棟轉身,冷漠地看著王家人,「王福財在小寒山的草甸子里呢,我把他綁樹上用苫房草遮上了。你們找去吧!」
「那麼多堆苫房草,咋找啊!?你到底把福財綁那嘎達了,說個大概的地方也行啊!」王福財的母親追著沈國棟問。
每到這個季節。小寒山都有很多人去打苫房草,準備麥收過後扒炕抹牆的時候修房子用。所以草甸子上幾乎每棵樹旁邊都堆著一小剁草,在那等著晾干。
「找不著就讓他死去吧!」
沈國棟轉身回院子,走了幾步又沖剛從地上爬起來的王鳳英一指。「你去井沿兒那邊。跪著扇自個嘴巴子,就按剛才那通話說。我告訴你,我也不知道我告訴你們的是不是準地方,說不定你們在那也找不著他,還得回來求我呢!到時候我不高興了,王福財的尸首都讓你們看不著!去不去你看著辦吧!」
王鳳英被她娘拖著去井沿兒了,關系到獨苗苗孫子的性命,老太太也只能先顧著一頭了。給老王家留個後要緊吶!
幾個人回到屋里,都沉默了下來。他們都被剛才沈國棟說的那種可能給嚇著了。要是囡囡真的給他們賣了,這時候他們的生活將變成什麼樣?他們想都不敢想。
沈國棟也被自己的假設嚇住了,抱著周晚晚說什麼都不撒手,連周晨都搶不回去了。
「沈哥哥,」周晚晚把軟乎乎的小手塞進沈國棟緊握著的拳頭里,崇拜地看著他,「那個壞蛋,真的會殘廢嗎?真的要躺在炕上兩年?」她怎麼覺得有點玄乎呢。
沈國棟翼翼地捏著周晚晚的小手,心慢慢踏實下來,再看她滿臉的崇拜,剛才的豪氣干雲又回來了,「不養著老了就遭罪嘍!不過也不用養兩年,兩個月都不用就沒事兒了!我就嚇唬嚇唬他們,讓他們家兩年都缺了主要勞力,過點苦日子!」
周晚晚咯咯笑,「沈哥哥真厲害!」
沈國棟驕傲地揚下巴,「那是!」
周陽幾個也笑了,剛剛沉悶的氣氛一掃而空,大家又開始商量收拾家里的事。
周陽的計劃是先把屋里的桌椅箱櫃擺好,再去廚房把鍋碗瓢盆歸置一下,再派一個人去供銷社買醬油、醋這些做飯的基本調料。
其他人把院子收拾一下就都去收拾菜園子。雖然已經七月了,很多蔬菜都不能種了,但小白菜這些青菜還是能種的,咋地也得種上一些,過日子一點菜不種可不行。
至于油,沈國棟一拍胸脯,交給他好了!米面這些糧食也交給他!他以前可是賣一斤山雞兔子就跟曲保健要一斤肉票的,現在可到了用著的時候了。
現在的城里人,一個人一個月供應半斤肉,誰不是饞肉饞得不行,他手里有將近二百斤肉票呢,換多少糧食和油不行!
趁哥哥們搬桌椅箱櫃,周晚晚把畫稿拿出來,準備挑一些不喜歡的糊牆。
翻開她的那一大堆稿子,周晚晚對著一副素描忽然尖叫一聲︰「雪花!!二哥!雪花!!」
周晨抬箱子的手一松,要不是墩子眼楮手快,他的腳就得被砸骨折。
周晨愣了一下,撒腿就往外跑!
「雪花還在那!我們沒把雪花帶過來!」周晚晚對屋里愣住了的三個人焦急地喊,心里一片冰涼。雪花很可能已經不在了。
這段日子,因為他們總是不在家,周晨怕雪花亂跑,就給它編了一個籠子。他們不在家的時候就讓雪花進籠子里。
昨天一片忙亂,搬家的時候誰都沒想起來雪花還在籠子里,沒有帶過來。搬到這邊。又是忙忙碌碌,直到現在大家也沒注意到,平時跟在周晨後面寸步不離的雪花不見了。
墩子和沈國棟一听。追著周晨就跑了出去。
周陽的臉上一片擔憂。他應該也想到,雪花很可能已經不在了。
周晚晚還心存僥幸,雪花是一只超級小兔子,它的攻擊力超強,惹急了它,周家人能讓它撕了,它會保護好自己的吧?一定會的吧?
周晨他們走了好一會兒都沒有回來。周陽和周晚晚都知道,雪花一定是死了。要不然他們早帶著它回來了。
周晚晚趴在周陽懷里一動不想動,一句話也不想說。
「大哥以後再幫你找一只小兔子。咱從小就養,養出感情了,也跟雪花一樣,跟咱們親。」周陽笨拙地安慰。
可是那也不是雪花了。周晚晚在心里嘆氣。雪花這樣的小兔子。她能找來成千上萬只,可是都不是那只陪著他們度過在周家的昏暗歲月,給他們歡樂溫暖的小雪花了。
周晚晚又嘆氣,她剛剛太沖動了,應該偷偷地再訓練一只小兔子,放到家里,騙周晨說是雪花自己跟著他們回來的。
那樣,大家就都不會傷心了。
遇到真正牽動情感的事。誰都沒有辦法完全理智。在周晚晚心中,雪花是周晨的小跟班。是他最喜歡的小寵物,已經不是一只普通的空間兔子了,所以意識到可能失去它,周晚晚才會如此焦急,甚至失去冷靜。
這份焦急更多的是來自對周晨的擔心。雪花有事,最難過的應該是周晨。
過了一個多小時,三個人才回來。周晨的眼楮紅紅的,進屋就把周晚晚抱進懷里,沉默地坐著一言不發。
「讓周春亮一棒子給削死了,腦漿子都削出來了,籠子削了個稀巴爛。」這種時候,沈國棟這樣不帶任何感情的敘述是那麼的讓人反感。
其實沈國棟也挺喜歡雪花,有時候還逗它玩兒。可是他的大腦里,幾乎沒有同情、憐憫、感同身受這些情感,絕大多數人和物對沈國棟來說都是沒有區別的,激不起他任何情感波動,所以,對雪花的死,他除了覺得周春亮欠收拾之外,沒有任何感覺。
周晚晚把頭貼在周晨的懷里,深深地自責。她對雪花的訓練是周家人讓它感受到二級以上的疼痛就進入攻擊模式,卻沒想到,周春亮會連籠子都不開,直接一棒子把雪花的腦袋打碎……
對周家人的壞,她準備得還是不夠充分。他們沒有最壞,只有更壞!把他們往一點點好的方向去想,他們就會迎頭給你一悶棍,讓你在劇痛中反省、自責……
所以,不能給他們任何翻身的機會!
「大哥,我這回不听你的了!誰的都不听!我要給雪花報仇!我這回不想等他們慢慢遭報應了,我也不想等著看他們吃苦受累挨批斗,我今天就想給雪花報仇!」周晨說著就往外面走。
沈國棟和墩子也馬上跟著,周陽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有叫住三個人。
雪花就是那最後一根稻草,一下壓斷了周晨的理智,他必須把這些年來在心里積壓的憤怒和郁氣發泄出來,否則可能會影響他以後的生活和性格。
周晚晚明白這個道理,周陽也明白。所以他們都沒有去阻止周晨沖動的報復。
「墩子!看著點小二,別太過火!」周陽只能叮囑三個人里面看著最靠譜的墩子。
「不看!我幫著小二!」墩子倔頭倔腦地追著周晨跑了,頭都沒回。
中午的時候,出去的三個人才回來。周晚晚正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跟趙小三兒數甜菇娘。
趙小三兒來了好一會兒了。這小孩兒脖子上掛了兩大串甜菇娘,圓圓的像兩串佛珠,再配上他圓圓的小光頭和大眼楮,整個兒一個小一休。
不過這個小一休實在是有點不開竅,一百多個菇娘分給六個人,他分了好半天也分不明白。
周晚晚試圖教他學乘除法的計劃完全破產了,只能敷衍地隨手把菇娘分成六堆,「這樣就行了。」
「這堆好像多了一點。」趙小三兒的精細勁兒又來了。
周晚晚也不跟他廢話,拿起兩個就塞嘴里吃了,「這回好了。」
趙小三兒呆呆地指著另一堆,慢半拍地把後半句說了出來,「這堆好像少了一點。」
周晚晚崩潰,這哄孩子的活真是不好干!特別是遇上一個龜毛的小屁孩兒的時候……
周晨過來抱著周晚晚,坐在小板凳上幫趙小三兒分菇娘,磨磨蹭蹭,從沒有過的耐心。墩子蹲在一邊一言不發地看著,也不進屋。
周晚晚看著兩人不時地往屋里偷瞄,在心里笑。這倆家伙估計是剛才走的時候跟周陽賭氣,現在想明白了,又不好意思去見他了。
沈國棟沖周晚晚使眼色︰這是咋地了?
周晚晚笑,向周陽那邊撇了撇腦袋︰害羞了!
沈國棟大步走進廚房,幫著試灶的周陽干活去了。
「墩子,去活點泥拿來,這個鍋台有點漏煙。」一會兒,周陽從屋里出來,叫著他們倆去干活,「小二,別玩兒了,你去供銷社買東西。」
墩子和周晨的眼楮馬上就亮了,扔下倆小屁孩兒撒著歡兒地听周陽的吩咐去干活了。
周晚晚的心里酸酸甜甜,又是好笑又是覺得溫暖。有人可以讓你發發脾氣犯犯倔,可是一轉身就會獲得原諒和包容,這對他們這種從小失去父母的孩子是多麼的難得和幸福啊……
沈國棟幾大步走過來,抓住趙小三就給從小板凳上拎起來了,「你個大小伙子,總找小丫頭玩兒啥!去干活去!」
趙小三兒看著坐在自己小板凳上的沈國棟敢怒不敢言,眼楮瞪得圓溜溜,配上他圓滾滾的小光頭,非常好笑。
周晚晚看著沈國棟百思不得其解,這位也是從小無父無母,怎麼就能長成這樣呢?這真是個深奧的生物學問題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