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國慧剛跑到一半,就被小張攔腰抱了起來,「國慧,張叔叔帶你去看魚吧?你看,這麼多大魚都是幾個小哥哥抓的,特意帶過來給你們吃的,還抓了幾條小的,留著給你養著玩兒。」
小張這話主要是說給梁晴听的,人家幾個孩子是來做客的,還帶了好幾條大魚作為禮物。幾個孩子這麼懂事又有禮貌,咱們大人更得表現出熱情友好了。
「我不要那些破魚!我要新衣裳!讓她給我月兌下來!新衣裳是我的!」沈國慧在小張懷里拼命掙扎,手腳並用,胡亂揮舞的手好幾次撓到小張臉上。
小張偏頭躲著沈國慧亂抓的手,胳膊卻一點都不敢放松,反而把她抱得更緊。這要是讓她跑,還不得撕了小囡囡吶!
馬淑華扔下手里的鍋鏟,緊張地站在周晚晚前面擋著,眼楮一直看著梁晴,就盼著她能說句話,管管沈國慧。
梁晴坐在桌子邊,手慢慢地拂過衣襟,又整理了一下袖口,然後慢條斯理地拿起水杯喝了一小口,對沈國慧的鬧騰視而不見,一言不發。
「梁大姐!你看看……」馬淑蘭實在忍不住了,小張的臉都被撓了好幾把了。
「小張,麻煩你一下,我把一份資料落醫院了,你去幫我拿回來。我晚上著急看。」梁晴說得客客氣氣,卻根本沒給小張拒絕的余地。
小張偶爾會幫沈源一家拉個重東西或者送個孩子什麼的,但那都是幫忙的性質。畢竟小張在部隊是有正式軍職的工作人員。沈源是絕對不會麻煩他為自己家干私活的。
那不成了沾國家的便宜了嗎?而且對小張本人也不夠尊重,他是部隊派來沈首長身邊工作的,可不是他們沈家的佣人。
小張的正式身份是沈首長的生活秘書。上尉軍餃。以他在沈爺爺身邊這些年的工作經歷,現在下部隊,做一個副營長是穩穩的。
沈爺爺也曾經提過,要把小張的軍餃再提一個級別,讓他下部隊,先從少校營長做起,有他照顧著。幾年就升上去了。
可是小張死活不同意,說急了,這個看著二十五六歲。實際上已經三十多歲的成年人竟然跟老首長哭起了鼻子。
他十幾歲剛參軍就跟著老首長,從沒離開過他身邊。從戰場的硝煙中走出來,兩人互相救過對方不知道多少回,現在到了軍區。生活安定下來了。怎麼還要分開了呢?
在小張心里,老首長是他的領導,更是他的父親,他這輩子是不打算離開了。
沈爺爺沒辦法,只好把小張的兩個兒子安排到軍區最好的學校,打算以後好好培養著,也算是補償這個傻小子這些年來的追隨了。
所以,小張說是沈爺爺身邊的工作人員。實際上是家人一樣的存在。連沈國棟這樣臭拽的小孩兒,都得把小張當長輩敬重著。
可是很顯然。梁晴已經被氣昏了頭,全然不在乎這些了。
她氣定神閑的外表下神經已經極度緊繃,馬上就要到爆發的邊緣了。
一個兩個的,都不拿他們一家當回事兒!沈源再老實不爭搶,那也是老爺子的大兒子!長子!現在還是獨子!這個家里,除了老爺子不都得敬重他?!
現在倒好!全亂了!一個二愣子沈國棟成了最受寵的孫子,自己家里兩個懂事上進的兒子全都靠邊站了!
這也就罷了,哪個老人都偏心,偏向著沈國棟她也都忍了。可是這又整出幾個農村土包子當寶貝疙瘩一樣養著算怎麼回事?!
養得再好他們還能跟著姓沈不成?!
連司機和保姆都跟著湊熱鬧,這是擺明了要護著那個農村孩子呢!弄不明白自己身份的東西!他們吃的是誰家的飯都忘了吧?!
今天要是不好好教訓他們一下,以後他們一家更得被擠到旮旯去了!
梁晴這些年跟沈源受的委屈,表面風光生活背後的窘迫在這一刻忽然都爆發了出來。她這個名不符實的首長兒真是當夠了!她也通情達理夠了!
「哎!梁大姐,今天晚飯前我一準兒給你拿回來!絕不會耽誤你的事兒!放心吧!」小張答應得干脆,卻抱著沈國慧不放手,腳下更是一動不動。
小張一點都不介意偶爾給沈源一家跑跑腿,可是今天不行。
今天他要是走了,即使是帶著周晚晚走了,讓她受不到梁晴母女的欺負,可留下馬淑蘭自己在家,他也不放心。
梁晴被小張氣得手直抖,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媽!媽!」沈國慧掙扎得筋疲力盡,只能向母親求救。
梁晴深吸一口氣,又慢慢吐了出來。她算看明白了,今天這兩個人是鐵了心地要跟她作對了!
她支使不動他們是吧?那好!就等著能支使動他們的人回來再說!
「小慧,過來!」梁晴挺直腰板坐在椅子上,冷漠地看了一眼周晚晚,「讓她月兌下來干嘛?月兌下來你敢穿吶?到時候爬你一身虱子,看你怎麼辦!」
小張慢慢把沈國慧放到地上,戒備地盯著她,時刻準備著再把她截住。
沈國慧被梁晴說得怕了,可還是舍不得新衣服,「讓她月兌下來!我不穿也不給她穿!」
周晚晚把摘好的豆角放到架子上,去水盆邊洗手。在沈國慧身邊走過的時候,還沖她笑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受盛國棟的影響,周晚晚也學會了挑起一邊嘴角壞笑,而且笑起來的樣子跟沈國棟一樣欠揍。
可惜沈國慧無論多想揍周晚晚,有馬淑蘭在旁邊護著擋著。她都沒機會下手。
「把那幾個土豆也削了皮,你們農村孩子,這些活應該是干慣了的吧!」梁晴用下巴點了點周晚晚小板凳旁邊的獼猴桃。矜持得手都不肯抬一下。
沈國慧也順著母親的目光望,一眼就發現了跟獼猴桃放在一起的香蕉,「我要吃香蕉!」
她推開小張就撲了。
周晚晚已經不在那邊了,小張也沒攔著沈國慧。現在再攔著,把梁晴得罪得就更深了,到時候她再惱羞成怒去找周晚晚的麻煩,就得不償失了。
所以沈國慧抱著周晚晚全部的香蕉跑回梁晴身邊。屋里的人誰都沒說什麼。
周晚晚洗干淨了手,又坐回小板凳上喝水,對沈國慧拿著香蕉挑釁的行為視而不見。
「梁大姐。我來削土豆皮,可不敢讓小孩子拿刀,她才三歲,筷子能拿好就不錯啦!」
馬淑蘭撿了幾個大土豆,坐在梁晴母女和周晚晚之間。防備著沈國慧忽然又要去欺負周晚晚。也想擋著點她的挑釁行為。
人家孩子才三歲,乖巧听話,不爭不搶的,可不能這麼給欺負。
「農村孩子,能吃飯就得干活,三歲能干得活多了。你們都是農村的,不知道?」
梁晴對馬淑蘭的話不以為然,臉上的表情克制而矜持。話說得平淡,高高在上的優越感卻表現得淋灕盡致。
當了這麼多年將軍的兒。梁晴物質上的光沒沾到什麼,眾人的追捧可是一點都沒少享受,她太明白怎麼用一個眼神、一個表情來表達自己的不屑和輕視了。
不說一句重話就讓人自卑得無地自容,這是梁晴一向擅長的拿手好戲。
今天用在幾個農村人身上,她雖然覺得很浪費,他們可能看都看不懂,但是心理的優越感卻馬上就回來了,讓她覺得自己的腰背更加挺直,脖頸更加優雅。
梁晴羞辱馬淑蘭幾個的目的達到了一半,至少讓馬淑蘭紅著臉不再吭聲了。
馬淑蘭不止是感覺到了梁晴的輕視,她更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平時老首長和國棟這孩子對他們夫妻太好了,吃飯都坐在一張桌子上,家里的事兒都交給他們處理,凡事信任他們,錢物上從不查賬過問,讓他們覺得這里就像自個家一樣。
可畢竟不是自個家。他們是這個家里的保姆和警衛員,不止要在老首長面前擺正自個的身份,就是在首長的兒子、面前,也得低著頭做人。
馬淑蘭不再吭聲,只低頭削土豆皮。
她覺得自己想得特別明白了,也知道得擺正身份,這才是最正確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鼻子發酸,眼楮發熱。
這個樸實的婦女,無論丈夫的軍餃升上去多少,都還把自己當成當初那個小保姆。
她從來沒想過,如果自己夫妻倆肯離開去奔前程,憑小張正團干部的級別,官職早就高出沈源一大截了。
而梁晴根本沒資格在她面前擺官太太的架子。
屋子里一時間靜悄悄的,誰都不了。
沈國慧啃了一肚子排骨,根本吃不進去一口香蕉,可是為了饞周晚晚,硬是剝開一個,一小口一小口地咬著,還不時地那鼻子哼她。
周晚晚看都不看她,更不去看梁晴。對他們母女的無禮也沒有任何感覺。
她只是來做客的,也許一輩子只跟他們相處這一回,沒必要把事情鬧大,影響了沈爺爺和哥哥們的心情。
小張卻不能像周晚晚一樣置身事外,他心疼妻子的委屈。
夫妻這麼多年,他太了解自己這個淳樸簡單的妻子了。小張去拿馬淑蘭手里的刀,要替她削土豆皮,「你抱著囡囡出去看看,說不定首長要回來了呢。」
馬淑蘭倔勁兒上來了,推開小張的手,執拗地低著頭,手上的活兒也不停,卻不肯抬頭。
「我爸要回來了,趕緊把飯準備好,別讓他回來還得等著吃飯。」梁晴優雅地抬著下巴,拿眼角掃著小張夫妻倆,正眼都不肯給他們一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