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廠長跺著腳開始罵娘。
廠長罵完之後傻眼了,現在這種情況該怎麼辦?
材料款已經給人家了,去找人家要回來?那他們的生產任務怎麼辦?再說了,他們受騙了嗎?沒有啊!
對偉大領袖不敬的鞋子本來就是要銷毀的,給人和銷毀對他們有什麼區別?
現在他們有了一批能抵生產任務的鞋,材料費雖然多花了一點,可人工費節省了,也不算虧。
要是把這事兒捅出去了,生產任務完不成,他這個廠長也別想干了。
再說了,那小子怎麼看來頭都不小,而且鞋子是送到部隊去的,這其中有什麼關竅他們完全不知道啊。萬一說錯做錯什麼,豈不是自討苦吃?
「干!」廠長一揮手讓大家裝鞋入庫,準備看看情況再說。
有同樣想法的還有分布在北京城里不同地方的另外兩個廠長。
這三個鞋廠是同時進的同一批鞋底成型設備,花紋也都一樣。當沈國棟看到一家被貼了大字報以後,他打听了一下情況,馬上就知道機會來了。
沈國棟把那份批判鞋底花紋的大字報連夜貼到另外兩家鞋廠的大門上,一夜之間,三家鞋廠遇到了一樣的困境。
事發突然,廠里的領導們自顧不暇,還沒來得及關注其他廠的情況。
沈國棟眼疾手快,就利用這幾家鞋廠還沒有互通消息的兩天時間,把三家的鞋做了一個調換。就淨賺了三批涼鞋的材料費。
而給他站崗的衛兵,那只是他借口要幫搬東西,跟小張叔叔的戰友馬叔叔借來的勤務兵。那兩個勤務兵只接到命令。今天跟著沈國棟,給他幫忙。根本就不知道沈國棟來了這麼一手。
出了部隊的門,他們的一舉一動代表的就是人民解放軍的形象,沈國棟讓他們站在門口等一下,他們當然就得抬頭挺胸立正站著,人民群眾的眼楮可無時無刻盯著他們呢。
那座倉庫就更簡單了。那是馬叔叔手下一個連隊今年新建的物資儲備倉庫,剛建好。還沒投入使用,沈國棟要用,連馬叔叔都不用驚動。跟他們團部的干事說一聲就行。
誰都模模糊糊地知道沈國棟來頭不小,那倉庫又位置偏僻,還緊挨著軍營,一座空倉庫能干什麼?他要看看就給他看看唄。哪會出什麼差錯嘛!
沈國棟樂呵呵地數他空手套白狼掙來的四千多塊錢的時候。三家鞋廠的廠長也坐在各自的辦公室里長出了一口氣。
其他兩家都沒動靜,這事兒就算了!
他們的生產任務完成了,國家財產也沒受到損失——至少賬面上是沒有的。工作保住了,廠里的革命事業也轟轟烈烈地進行著,總算是逃過一劫!
沈國棟初戰告捷,開始威風凜凜地開著他的軍用挎斗摩托車在北京城里亂竄。
這邊從關門的工藝品商店淘騰點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囡囡會喜歡;那邊跟破四舊的*衛兵打一架,搶下來一套不知道什麼年代的微型牙雕。小二會喜歡;鑽進琉璃廠無人看守的古玩倉庫,挑最順眼的筆墨紙硯拿幾套。給囡囡畫畫用……
當然他也在時刻尋找著賺錢的契機,很快就被他找到一個。
副食品公司磁器口門市部被貼了一牆的大字報,批判他們賣點心、蛋糕是提倡資產階級生活方式,要求他們只賣符合工農大眾口味的食品——窩窩頭!
讓整個北京城的副食品商店都只賣窩窩頭,這當然不可能。
可是這股工農大眾就愛窩窩頭的運動卻轟轟烈烈地在*衛兵中席卷開來,一群群的*衛兵沖進副食品商店,批判他們提倡資產階級生活方式,不重視工農大眾的需求,再不悔改就是放棄階級立場,與工農大眾為敵。
一家家副食品商店的點心、蛋糕被傾倒到大街上,瘋狂的*衛兵們圍著這些珍貴的食品喊著口號,然後齊齊踏上自己的腳。
副食品公司的領導一下就慌了,現在的食物有多緊缺,根本禁不起這麼糟蹋呀!
門市部的主管經理們更慌,紅衛兵們不讓賣點心蛋糕,可是市民手里還捏著珍貴的點心票在眼巴巴地等著兌點心呢!
紅衛兵不好惹,難道憤怒的市民就好惹了?
這年頭哪個根正苗紅的工農大眾不是大爺呀!?人人一身反骨,滿身躁氣,惹急了市民也會跟紅衛兵一樣打砸搶的!
正急得火上房,沈國棟出現了。
他還是那個神秘的身份模糊的軍方人士,告訴副食品公司的領導,他們手里這批已經制作出來短期內不敢賣正積壓在倉庫里等著變壞的點心他收購了。
他還可以給他們提供一批既不讓紅衛兵挑出毛病,又能滿足市民需求,讓他們吃上好材料制作的點心。
當然,他一定是要低價收購副食品公司的積壓點心,然後高價出售自己的新式點心的。
雙方談好了價格和細節,沈國棟帶著兩個戰士開著一輛軍用大卡車拉走了滿滿一大車成品點心。
然後某食品加工廠就收到一批成品點心,用它們做原材料制作新型壓縮餅干。制成的餅干有十分之一給食品廠作為加工費。
這批點心很快被烘干、碾碎、放入機器高壓壓縮,變成一塊塊方方正正的壓縮餅干。
兩天以後,沈國棟把新型壓縮餅干送到副食品公司,也賺到了兩千多塊錢的差價。
這批新型壓縮餅干因為用料精致,味道比正常的壓縮餅干好太多了。市民買回去拿水一沖,一塊就是一碗香噴噴的油茶面,真是太劃算了。
而壓縮餅干一直是軍人食品,*衛兵當然不會挑它的毛病。甚至很多*衛兵還特別鐘愛這種餅干,跟市民排長隊搶購。
一時間,新型壓縮餅干成了在*衛兵中間特別受歡迎的食物,幾乎人人都以自己的軍綠挎包里有這樣兩塊餅干而自豪,這可是軍民一家緊跟時代腳步的象征!
沈國棟講完他做的大大小小十幾筆生意,已經是吃中午飯的時候了。
周晨也早就整理完了他帶回來的錢,他們目測的都有差錯,沈國棟這一挎包一共裝了七千六百五十六塊五毛錢!
「你們仨都去上大學也用不了這麼多錢!」周陽難得一次因為錢財而激動。
「連學都不讓上了,還考啥大學。」墩子低聲嘀咕。周晨不能上學了,全家最難過的是墩子。
他一直盼著周晨能考出去上大學,在縣城當個受人尊敬的老師或者穿得干干淨淨地坐辦公室里看報紙,他那麼聰明干淨,咋能在農村受苦?
「明年二哥就能去上學了。」周晚晚不忍心看墩子和周陽情緒低落,忍不住安慰他們,「沈爺爺跟我說的,國家建設需要有文化的人,不能總不讓孩子上學。」
大家臉上都露出喜悅,雖然這是一個模糊而沒有任何實際依據的猜測,卻讓迷茫焦灼的幾個人仿佛看到了希望。
對太渴望太在乎的事,人們往往都願意帶來希望的那個消息,即使心里明白是自欺欺人,他們也渴望能給自己一個縹緲的美好的可能。
說完正事兒就是吃中午飯時間了,沈國棟一個月沒回家了,當然得做點好吃的歡迎他回家。
「我來做!在外頭吃這一個月飯,老子虧大發了!哪都沒有咱們家的飯好吃!」沈國棟解開襯衫的袖扣,讓周晚晚給他挽袖子,然後神秘兮兮地在周晚晚耳邊保證,「全做你愛吃的,不愛吃的一樣都不放!」
周晨自從看了兩本營養學書籍以後,就開始跟周晚晚的胃口較勁,小孩子挑食會營養不良的!會長不高,會生病!不愛吃也要偶爾吃一點!
問題是周晚晚不愛吃的東西實在是多,他這個偶爾吃一點的分配方式放到很多種食物上,就變成了幾乎每天都會有那麼一點周晚晚不愛吃的東西。
周晨當然不忍心看不高興,所以她不愛吃的東西都是變著花樣地做,盡量做得讓她能愛吃一點。
周晚晚見周晨是認真的,也就不做無謂的反抗了,每天周晨讓她吃一點的東西她不愛吃也會一聲不吭地吃一點。
可沈國棟看不下去了,不愛吃就不吃,干嘛吃飯的時候惹小丫頭皺眉頭呢!
那秀氣的小眉頭皺一下,沈國棟的心就隨著翻騰一回,他實在是看不下去啊!
所以沈國棟只要在家,就把家里做飯的活包了。他當掌勺的,就有權決定菜單,周晚晚不愛吃的東西他踫都不踫!
周晨當然看出來他在搞什麼鬼,所以家里的廚房成了兩個人暗暗較勁的地方。
他們這麼一爭,讓周陽和墩子完全沒了增長廚藝的機會。所以墩子直到現在連面條都煮不好,周陽也一直都停留在煮疙瘩湯勉強能喝的水平。
沈國棟從北京回來,一路擁擠中轉,幾乎用了四五天的時間,今天凌晨到的綏林縣,他又馬不停蹄地回家,已經很久都沒休息了,可是沈國棟卻一點都不覺得累。
見到家人的喜悅和興奮讓他的眼楮一直亮晶晶的,「我學了好幾個新菜,給你們露兩手!」
可惜沈國棟這幾個新菜要推遲一會兒再面世了,老隊長和幾個無賴家屬來找他們賠錢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