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心雲莫名其妙地愣了一下,趕緊起身告辭,追著兒子出去了。
沈國棟剛要沖小張瞪眼楮,衣襟被周晚晚輕輕地拉了兩下,「沈哥哥,吃蝦!」
沈國棟的怒氣像被扎了一針的氣球,噗一下就無影無蹤。
他瞬間變身全能保姆,坐下來快速地剝蝦殼,又蘸上醬汁喂到張嘴等著的小丫頭嘴里,「酸不酸?我又加了點醋和糖,剛才那個蘸料有點咸,現在好多了,是吧?」
「好吃!」周晚晚的包子臉一鼓一鼓地嚼得起勁兒,像個滿嘴堅果的小松鼠,大眼楮彎彎,滿滿都是喜悅滿足的亮光。
這比什麼都能鼓舞沈國棟,他手指翻飛如有神助,眨眼間就剝了一小碟蝦仁,「回家再去給你抓!我還會做茄汁燜蝦,酸酸甜甜地你肯定喜歡!」
他們在小寒山一個非常隱蔽的小泡子里發現了很多大河蝦,像自家的菜籃子一樣,想吃了就去撈。沈爺爺也跟著借了不少光。否則,即使是他這個級別的老將軍,想隨時吃到這麼個大肥美的大蝦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這當然是周晚晚做的手腳。在不暴露自己的情況下,她這兩年一直在努力改善家人的生活。
看沈國棟又專心吃飯了,小張才松了口氣,沖周晚晚笑著眨了眨眼楮。周晚晚也沖小張叔叔眨了眨眼楮,示意他去忙吧,這邊沒事了。
正好沈爺爺沖他招手,小張就放心地走了。
沈爺爺慈愛地給沈國慧夾了一小碟子她愛吃的茄盒和蛋卷。吩咐小張帶她回自己的座位吃飯。
小張臉上笑容溫和,手上卻強硬地把沈國慧抱走了。首長剛才幾次吩咐沈國慧回自己的座位好好吃飯,她都不肯听。這次已經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了。小張跟著他老人家這麼多年,太了解他的脾氣了。
沈爺爺一口喝干杯中的酒,開始關心幾個小孩子吃得好不好,有什麼愛吃的就跟小馬阿姨說,她的手藝好著呢!關心了一圈,最後到周晚晚這里,沈爺爺也不問她想吃什麼。直接讓馬淑蘭把小丫頭最愛吃的糯米團團端上來!
「不要放糖,每個上面給她點上一點上次做的山楂醬!小丫頭就愛這一口兒!」沈爺爺看著周晚晚笑得寵溺又溫暖,「山楂醬點一點就行。可別給她吃多了,再像上回那樣吃倒了牙,到時候又得我這個老頭子出馬才哄得好!」
沈爺爺這話與其說是告誡,不如說是驕傲地顯擺。小丫頭跟他好著呢。不舒服了只有他能哄得好!
說完。沈爺爺又爽朗地笑著跟兩個老戰友抱怨︰「小丫頭太招人稀罕,小馬一見了她就寵得沒邊兒沒沿兒!完全不把我這個糟老頭子放在眼里了!她一來,我就得讓位!這個家她是老大!」
他老人家要是不寵著這孩子,他身邊的人哪個敢這樣放肆?郭老將軍和楊首長都湊趣地跟沈爺爺開玩笑,糟老頭子哪有漂亮小姑娘受歡迎,你確實比不過嘛!
沈爺爺又轉頭問周晚晚︰「以前都管著爺爺喝酒,今天怎麼不管了?你可不能偏心眼兒,好酒都給楊爺爺和郭爺爺喝了。不讓我喝!」
「沈爺爺喝吧!今天來客人了,沈爺爺高興!」而且今天也管不住你。
周晚晚點著小腦袋。小卷毛一翹一翹地,故作嚴肅的小臉稚女敕如三月枝頭的小花苞,讓人又憐又愛,只看著她心就軟得不行。
大家哄堂大笑,沈爺爺高興得紅光滿面,「快,小張,把小丫頭給我抱過來!她怎麼就這麼聰明懂事呢!」
「爺爺,您還是好好喝酒吧!把囡囡抱她準得管著您!」沈國棟笑著往周晚晚的碗里放了一個雞肉小丸子,用眼神制止住要過來抱孩子的小張。
小家伙還沒吃完飯呢!這老頭兒瞎給折騰什麼呀!?待會兒她又有借口不好好吃飯了!
一時飯桌上笑語晏晏,誰都裝作沒看見梁晴母女的黑臉。
沈爺爺也裝作沒看見。他一輩子在刀光血影里走過,心性本就冷硬,做事又向來恩怨分明從不拖泥帶水,對待親情也不例外。
現在老了,雖然把親情看得更重了,卻帶了點老小孩的任性,對摻雜太多目的性的親近更不能容忍。
沈爺爺不肯委屈自己,當然就更加不能委屈周晚晚。
他從一線退下來這幾年,從周晚晚身上體會到的是最美好最純粹的祖孫情,倆人貼心得有時候甚至超過了他從小帶大的沈國棟。
那種溫暖和感動讓沈爺爺每每想起心里都甜甜軟軟得像要融化了的糖,恨不得把小丫頭時時帶在身邊才好,哪能看得了她受一點點委屈。
但沈爺爺也愛護珍視大兒子家的幾個孩子,畢竟那是永遠割舍不掉的血緣。所以他和大家一樣,盡量讓周晚晚和梁晴母子錯開時間過來。
但是,如果避不開了,他可不是那種裝聾作啞只求息事寧人不問對錯的糊涂老人。
他家的小丫頭這麼避著梁晴幾個本就是受了委屈,梁晴要是再不知進退,他肯定得連本帶利地全都替小丫頭討回來!
誰家的老人都偏心,他偏心自己最喜歡的小孫女天經地義!
在沈爺爺的心里,周晚晚早就和他的親孫女一樣了。
沈國慧幾次要摔了筷子耍脾氣,都被梁晴緊緊按住了。老爺子這是敲打她呢,她當然看得出來。
再生氣不平也得忍著,她現在有太多求著老爺子的地方,根本得罪不起他。
梁晴緊緊地咬著牙,血濃于水,她的孩子是老爺子的親孫子,只要他還沒徹底老糊涂。總有一天能明白,最後還得向著他們家!
郭克儉卻沒有梁晴的有恃無恐,他今天走了一招其爛無比的棋。現在自責得不行。
他怎麼都沒想到,一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農村孩子,對沈參謀長有這樣大的影響力。
這個孩子絕不是他老人家身邊可有可無的一個小玩意兒,如果當時能看清這一點,好好經營,善加利用,以後絕對能幫上大忙。
不過。事在人為,找準了目標什麼時候出手都不算晚!
吃過飯,三位喝了不少酒的老人都被扶進屋里休息了。沈國棟看周晚晚困了。又不敢讓她馬上睡覺,就把小汪的零食包拿過來,讓周晚晚逗它吃牛肉干。
周晚晚手里拿著牛肉干,就像拿著控制小汪的遙控器。讓它坐下它就坐下;讓它立正它就兩只後腿站立起來筆直地挺直身體。臉上的表情都嚴肅得不得了;讓它握手它就把大爪子伸過來,你握住了它還會跟你搖一搖;甚至問它一加一等于幾,它都能認真地汪汪叫兩聲。
只有這個時候,小汪才能讓人看出它正兒八經軍犬出身的純正血統。
要問小汪什麼時候最聰明?飯前!
小張叔叔和馬阿姨都笑眯眯地在旁邊看小汪表演,全家他們最慣著小汪,總偷偷地塞給它好吃的,所以一說來看沈爺爺,小汪是絕對不會錯過的。
三位老將軍的隨從人員也圍過來。都被小汪偶爾的好表現征服,不住地夸它聰明強壯。
周晚晚像自家孩子受到夸獎的傻家長。高興得讓小汪多表演幾個節目,好獲得更多的夸獎。
一院子人都興高采烈地圍著小汪,梁晴忽然聲色俱厲地沖小張發難︰
「國新呢!?我這一頓飯都沒見著他!你們干什麼吃的?!連個孩子都看不住!我告訴你,國新要是出了什麼事,你們就等著受處分吧!一個都跑不了!」
沈國新今年十三歲了,哪是還需要人看著的年紀?即使是需要人看著,那也是你這個做母親的責任,人家小張是正規的軍隊干部,又不是給你們家看孩子的保姆!
可是梁晴不管這個,只一味胡攪蠻纏,把一的郁氣都發泄到了小張身上。
老首長還在休息,又有外人在,小張什麼都沒有跟梁晴分辨,趕緊派警衛員和衛兵去找沈國新。
其他兩位首長身邊的工作人員敬佩小張的識大體,也都主動幫忙。
沈國棟抱著周晚晚在院子里摘花斗草,一點都不關心亂成一團的眾人。
兩人看見沈國新時他就不對勁兒,一看就是在哪受欺負了,現在很可能躲著哭鼻子呢,沒必要著急。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沈國棟帶周晚晚午睡去了,等他們睡醒了,沈國新也找到了。
不出兩人所料,小張叔叔在小樓後面的常青藤里找到了他,當時他已經哭累睡著了。
原來他為了躲沈國棟,打算自己騎自行車回縣城,在路上遇到了縣高中的「東方紅*衛兵戰斗隊」。
紅色革命初期,學校里的*衛兵組織還沒有大聯合,十幾二十個人就能組成一個某某*衛兵戰斗隊,刻個公章扯塊紅布做大旗,那就是一個被承認的*衛兵組織了。
這些名目繁多的*衛兵戰斗隊攔路截下行人,讓人背主席語錄,檢查衣著有沒有不符合革命要求的地方;或者去工人俱樂部堵門查票、讓進出的人背語錄;甚至還有人去各家檢查掛在門口的語錄板有沒有常常更換。
沈國新遇到的這個東方紅*衛兵戰斗隊還是熟人,那是沈國紅沒受傷之前戰斗過的地方。
沈國紅的戰友,其革命熱情可想而知,認識沈國新就當不認識,為了表現自己的革命意志堅定,檢查得更加嚴格。
很快,沈國新的鞋底被查出了問題,那鞋底上印著某某公私合營廠的字跡。革命就是大公無私,你怎麼能明目張膽地把「私」字穿在腳上?
月兌下來!寧可走爛腳,也不能穿這種反革命的鞋!
沈國新嚇得趕緊把鞋子月兌下來,躊躇了半天,看他們沒有要沒收銷毀他鞋子的意思,才翼翼地撿起來夾在腋下。
然後,他的自行車又出了問題。那自行車是上海自行車廠出產的金龍牌,車把上瓖著一塊刻著龍紋圖案的鐵皮商標。
龍是四舊!是封建迷信!你怎麼能讓它佔領社會主義自行車的前車把?摳下來!
可惜,這個沒有專用工具根本摳不下來。氣急敗壞的革命小將們直接把自行車的前車把卸了下來,堅決要跟一切封建迷信斗爭到底!不給他們留下一點佔領社會主義陣地的機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