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叫侯秀英,在鐵姑娘隊連著當了兩年三八紅旗手!跟周陽同歲,今年也是二十二!」鐵姑娘隊的副隊長叫江鳳蓮,三十歲左右的樣子,寬肩粗腰,大嗓門,皮膚黝黑,結實而強壯。
這位副隊長帶著她的鐵姑娘們在工地能跟男人一樣拉著一車石頭爬陡坡,初春帶著冰碴的泥坑她能毫不猶豫地跳進去打木樁,真真正正做到了「一副肩膀兩只手,一根扁擔兩條腿」,在勞動中「誓叫大地換新顏」!
周陽尷尬又抗拒,他早就打算好了,他這輩子不結婚了,全心照顧弟弟妹妹。
而且,這位江副隊長來得也太突然了,一點征兆都沒有,讓他委婉拒絕的機會都不給。
「江副隊長,你們鐵姑娘隊的姑娘都是女中豪杰,干起活來巾幗不讓須眉,我特別佩服,」周陽說到一半自己也覺得這話有點不倫不類,好像不太適合&}.{}在這種場合說,有點不好意思的跟江鳳蓮道歉︰
「我不太會說話,您別見怪。我的意思是,你們那的姑娘都是好姑娘,應該找個更好的,我家里情況特殊,現在還沒有這方面的打算。」
「結了婚才能更好為革命做貢獻,這結婚也是完成革命任務的一個重要方面!你家有啥特殊的?不就是成分不好嗎?秀英都表態了,只要你以後能徹底跟壞分子家庭斷絕關系,她不會嫌棄你,還會幫助你從思想深處鬧革命。靈魂深處……」
「江副隊長,」周陽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眉,「我現在還沒有這方面的打算。這趟真是辛苦您了,要不今天晚上在這吃頓飯吧?沒什麼好招待的,您別嫌棄。」
「怎麼會沒這方面的打算?你年紀也不算小了,該考慮個人問題了!你到底有什麼顧慮,跟我說說!咱們革命同志,就得有‘敢叫日月換新天’的勁頭兒!做事哪能瞻前顧後磨磨唧唧的!」
江副隊長急得從椅子上站起來,在地上走來走去。沖周陽豪氣地一揮手,「快點!別跟個娘兒們似的!你到底有啥顧慮,直說吧!秀英跟我脾氣最像。就喜歡直來直去!看你干活多爽利,怎麼到了節骨眼兒上就這麼墨跡呢!」
周陽簡直要扶額了,這不想娶就是不想娶,還非得有什麼顧慮?
「江副隊長。我剛才都說了。我家庭情況特殊……」周陽耐心地給她解釋,剛說一半,馬上就被打斷了。
「你看你早說嘛!行了!我知道了!你在家听信兒吧!」江副隊長如來時一樣,一陣風似地走了。
周陽半天沒反應,回頭問周晚晚,「我說什麼了?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周晚晚搖頭,這位自說自話的能力真是強,這個時候的鐵姑娘都這麼強勢?周平也沒這樣啊?
沈國棟周末回家。知道這件事以後哈哈大笑,「那鐵姑娘還能叫姑娘?!真娶回來跟娶個老爺們兒有啥區別?陽子。你到底干什麼了?竟然讓鐵姑娘給看上了!?」
沈國棟笑得直拍桌子,「完了你!以後出門小心著點兒吧!小心鐵姑娘來搶親!」
周陽不跟他一般見識,周晨看不了,「那你說,什麼樣兒的算姑娘?你們單位那個非要給你洗衣服的算不算姑娘?」
沈國棟不笑了,還有點苦惱,「老子衣裳又不埋汰,她見面就盯著讓老子洗,你說我咋覺得她對我有意見呢?惹急了老子把她調去看糧庫!」
周晨實在沒忍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兒,「就你這樣兒的,還好意思笑話別人?」
「老子又沒讓鐵姑娘看上!」沈國棟接著笑話周陽,「你說鐵姑娘是不是鐵拳頭、鐵肩膀?到時候你倆打架,她一拳能把你揍蒙圈了!」
「別這麼說,」周陽是個厚道人,「他們也不容易,一群大姑娘,干得活比男人都累。」
「陽子,你不會真看上人家了吧?那姑娘啥樣兒啊?你真看上了?」沈國棟奇怪極了,「不能吧?你喜歡那種硬邦邦五大三粗的?」
「別胡說。」周陽趕緊阻止沈國棟,「你們可別亂說,我倒沒啥,可別壞了人家姑娘的名聲。我連見都沒見過,扯什麼看不看上的。」
周陽沒見過的這位侯秀英姑娘,周晚晚馬上就見到了。
二道坎小學的思想教育課,請先進人物做報告,就請來了這位連續兩年獲得三八紅旗手的侯秀英姑娘。
侯秀英中等身材,看著很結實,梳雙辮,留短發,穿著藍色勞動布衣褲。衣服已經洗得發白,在**和膝蓋、手肘上都打了灰藍色的補丁。
她有點緊張地看著台下的幾百名小學生,緊張得聲音都有點抖了,有些僵硬地看著台下,開始講他們鐵姑娘隊的事跡。
上山拉石頭,還要在石頭里摻沙子,一車足有一千斤,干了一天晚上還要夜戰,好幾次她都累得連人帶車翻到溝里去。
修河堤的時候,他們鐵姑娘隊的工棚離河邊最近,每次下雨漲水,都是他們最先沖出去搶修加固大壩。在泥水里摔倒了再爬起起來都是家常便飯,跳到河里去組人牆擋洪水他們眼楮都不眨一下。
為了保生產,他們在下霜的初春抱著被子去蓋秧苗,晚上沒被子蓋,就找個窩棚說笑話,一直說到天亮。
……
侯秀英嗓門兒沒江鳳蓮那麼大,說起話來還帶一點點的山東口音,講到後面,越講越順,也不緊張了,還走下台來讓孩子們模她手上厚厚的老繭。
那是一雙干力氣活的男人才會有的手,手指粗大,骨節突出,硬殼一樣的老繭遍布手心,新舊傷口相疊,完全看不出來是一雙姑娘的手。
「你模模,別害怕。」侯秀英挨個讓孩子們模她的手,走到周晚晚面前,看她不伸手,放柔了聲音鼓勵她,耐心又親切,跟那個急性子的江副隊長完全不一樣。
周晚晚輕輕地撫了一下她的手心,她一把抓住周晚晚的手指,笑著夸她,「你是周晚晚?名字真好听。」
侯秀英很快回台上接著做報告去了,周晚晚看著她挺胸抬頭颯爽英姿的樣子,跟她想像的那個翻版的江副隊長完全不一樣。
做完報告,侯秀英把周晚晚單獨叫了出去,硬塞給她一把水果糖,沒頭沒腦地跟周晚晚套近乎,「我要是能有你這麼個妹妹就好了!你大哥真是有福氣!」
鐵姑娘也是姑娘,說完這些她還是有點不好意思,跟周晚晚大眼瞪小眼了幾秒鐘,轉身跑了。
周晚晚看著手里的糖,忽然就笑了,哥哥們大了也有好處,每開一朵桃花她都能有糖吃了。
沈國棟捏著一塊糖問周陽,「我吃了?我真吃了啊?這算喜糖不?我吃了你不會心疼吧?」
周陽苦惱極了,「大丫姐啥時候回來?讓她幫我去傳個話。我跟那個江副隊長說啥她都听不明白似的!」
「那有啥說不明白的?」沈國棟還是沒吃侯秀英的糖,也不讓周晚晚吃,都放到周陽面前,「你就去跟她說,你不喜歡這樣兒的!讓他們別來煩人!那個江副隊長自己還沒嫁出去呢!哪來的底氣給別人做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