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秋雅的頭懸在桌子外面,一只胳膊壓在身下,像是被人隨隨便便非常不耐煩地扔在了那里。
周晚晚走,拉上窗簾,費力地從牆角搬過來一張桌子,仔細擦干淨,接在宋秋雅躺著的那張桌子上,想把她的身體擺正。
可是宋秋雅被這個樣子扔在這時間太久了,已經形成尸僵,周晚晚根本動不了她。
周晚晚輕輕地撫模著宋秋雅冰冷失水的皮膚,像一張雪白的羊皮紙,沒有一點曾經的水女敕和彈性。那個曾經鮮活的生命已經消逝,現在躺在這里的只是她遭受虐待不公的證據而已。
周晚晚輕輕地褪去宋秋雅身上的衣服,連衣裙里什麼都沒有,他們連內-衣-都沒給她穿,就這樣草草敷衍了事。
是篤定了即使有人發現不對也不敢或者是沒有那個能力來找他們算賬吧?
周晚晚在房+.++間里支了一盞手術燈,開始認真地檢查她身上的痕跡。
胸口和肩膀有好幾處血肉模糊的嗜咬傷痕,傷口周圍紅腫發炎,是死前虐待。
周晚晚拿棉簽在傷口周圍擦拭,她要弄清楚一切,讓他們加諸在秋雅身上的每一份每一毫的惡行都加倍償還。
肋側,肩膀,大腿,後背,宋秋雅身上遍布黑紫色的淤青,這是毆打的痕跡。
肩上和胸口好多處煙頭燙傷,有一部分周圍沒有紅腫發炎,這是死後燙上去的。那時候細胞已經沒有了防衛機制。煙頭燙上去跟燙在一個牛皮皮包上沒有任何區別,只留下一個死寂的黑色燒痕。
周晚晚一點一點檢查著宋秋雅傷痕累累的身體,直到血肉模糊的。
「秋雅。別怕,我要知道是誰傷害了你,我們得讓他遭到報應。別怕,我。」周晚晚用棉簽擦拭宋秋雅的,語氣輕柔地跟她,「我知道你很疼,你受了很多苦。你放心,我都會幫你討回來,咱們加倍討回來。」
留下證據。周晚晚開始清理宋秋雅身上的血跡和各種骯髒的痕跡。
秋雅這麼美好干淨的女孩子,不應該帶著這一身污濁離去。她更不能讓她這個樣子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
這是她今天來這里的主要目的。秋雅愛干淨,愛美,睡個午覺起來不好好洗臉梳頭都不肯出門。她絕對接受不了自己這個樣子。
周晚晚輕柔耐心地擦拭著宋秋雅污跡斑斑的身體。這是她們之間的告別。
窗外狂風大作,豆大的雨點啪啪地劇烈敲擊著窗戶,一聲聲驚雷好像就在他們身邊炸開,震得窗戶嗡嗡直響。
周晚晚心無旁騖,一點一點一寸一寸地擦拭著宋秋雅的身體,直到把她全身清理干淨,沒有一絲污濁,不帶一點那些人的痕跡。
清理完畢。宋秋雅身上的傷口更加猙獰。頭上被推下樓撞擊的凹陷,脖子上皮肉翻開。動脈和氣管齊齊被割斷,胸前的咬痕和燙傷,被嚴重撕裂的傷口……
周晚晚拿出工具,一點一點修補宋秋雅傷痕累累的身體,溫柔而耐心,如同秋雅偶爾來興致了給她遍小辮兒時一樣輕柔。
如果現在有人經過窗外,會在八號樓的某個窗口看見一道的影子,一個小姑娘在溫柔地縫補另一個小姑娘,一針一線細致妥帖。
像春日暖陽下她們曾經一起坐在草地上讀書,讀累了一個躺在另一個腿上,兩個人嬉笑著說悄悄話。
兩個女孩即使只看一個剪影,也能感受到她們的輕盈和美麗。
她們該出現在惠風和暢的校園,該待在書聲瑯瑯的教室,該在鮮花女敕柳間嬉戲,該在陽光下露出燦爛笑臉。她們唯一不該出現的地方,就是這個陰森骯髒的八號樓……
收拾好宋秋雅,周晚晚拿出衣服,從里到外,一件一件給她穿好。
「秋雅,我保證,你很快就會回家了。那些人的髒手再也不會踫到你。我保證。」
周晚晚一遍一遍地對宋秋雅輕聲呢喃著,把她的頭發清理干淨,梳上漂亮的小辮子,又給她化了一個淡妝,遮蓋住臉上的淤青和傷痕。
秋雅愛美,她一定想漂漂亮亮地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她也一定想干干淨淨整整齊齊地出現在她的母親和幼弟面前。
處理完這些,周晚晚開始檢測剛剛收集的證據,齒痕上的唾液,精-液-,每一樣都提取出DNA,再對比收集的煙頭上的DNA數據,所有參與傷害秋雅的人,一個個浮出水面。
周晚晚拿著最後的結果,手還是控制不住地發抖。秋雅的身體里,有五個人的精-液。
邱大峰,劉衛東,邊志雲,還有另外兩個造反派司令部里的頭目,他們一個一個的面孔出現在周晚晚眼前,讓她的目光慢慢凍成寒冰。
她在檢查秋雅的身體時就覺得不對勁,根據她脖子上傷口的走向和手上的傷口,周晚晚現在可以斷定,秋雅是自殺的。
她承受不住這樣的凌-辱-,用一把裁紙刀或者是美工刀自殺了。
周晚晚一遍又一遍地撫模宋秋雅的臉頰,肩膀,胳膊,是在安慰她,也是在安慰自己,「秋雅,沒事了,一切都了。明天我就為你報仇,沒事了。」
最後,周晚晚靜靜地坐在宋秋雅的身邊,給她念了一首她自己寫的詩。
那是她們在一起嬉鬧時寫的,把古詩轉換成現代詩,宋秋雅寫文字,她配畫,兩個人游戲一樣的東西,被師長同學夸獎推崇,最後也給他們帶來了這場巨大的災難。
可是周晚晚不恨他們倆都喜歡的詩配畫,這是她和秋雅都喜歡的東西。這些純粹美好的文字和圖畫沒有錯,錯的是那些只想摧毀佔有這些美好的惡棍。
「江南,又是一個落雨的清明。
這天的雨,淋濕了前世今生。
牧笛傳來,楊柳越發的綠了,
更綠的,是那春草淒淒的孤墳。
放牛的娃兒,指向遠處雨中的酒幟,
酒幟低垂在植滿杏花的小村。
要是有人將花瓣細細翻看。
不知道會看到多少淚痕。
執杯在手,我問天上的人,
你可聞到了這酒的清芬?」
這是宋秋雅根據杜牧的《清明》改寫的。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
宋秋雅總覺得周晚晚的畫是一首詩,而周晚晚卻能從宋秋雅的詩里看到一幅畫,他們兩個人看東西注意的方向從來都不一樣。一個看的是文字。一個看的永遠是圖畫,可是他們的心卻總能走到一處。
周晚晚陪著宋秋雅又坐了一會兒,直到外面風停雨住,天邊亮起啟明星,她才最後握一次宋秋雅的手,跟她告別。
「秋雅,你看著,我會為你報仇。秋雅。再見。」
周晚晚走出八號樓,在雨後如洗的清新空氣中深深吸一口氣。大步走向學校辦公樓。
身後的八號樓傳達室里,兩個沉睡的看守全身開始一層一層堆疊起透明的水泡,這些水泡會一直堆疊,直到破裂流膿,一直持續幾個月。
善惡終有報,周晚晚這個時候不想悲天憫人想什麼大環境如此人人都有苦衷,任何跟秋雅被殺有關的人,都要得到他的報應!
辦公樓大門緊閉,但這難不倒周晚晚,她拿出工具,十幾秒就打開了那把大鐵鎖。
邱大峰的辦公室在四樓,是全樓最好的房間。周晚晚輕松打開門上的鐵鎖,走了進去。
辦公室里異常整潔,只有簡單的桌椅和沙發,甚至連一盆植物都沒有,辦公桌上更是沒有一張紙。
這顯然是一個剛剛被清理完畢還沒來得及重新布置的辦公室。清理掉的是秋雅的鮮血,可能還有她父親的。
周晚晚在房間里噴上發光氨,這個房間里剛被擦拭干淨的血跡再次顯現出來。最大的一灘在桌子上,那應該是宋秋雅歌喉的地方。
旁邊的桌子上和地上,甚至離得近的窗台上,都是噴濺血跡的痕跡。
另一灘比較大的血跡在辦公桌前,是垂直低落的血跡,周晚晚把那灘血跡取樣化驗,果然跟宋秋雅有二十三個染色體相同。那是宋秋雅父親的血跡。
這樣的出血量,他不被推下樓也活不了了。
周晚晚在所有有血跡的地方都噴上另一種噴劑,很快的,那些粉紅色的痕跡就變成一灘灘粘稠鮮紅的血液,觸目驚心地顯現在這個房間里。
周晚晚滿意地看著這個到處是猩紅鮮血的房間,這才對,這是殺人現場,誰都別想輕易把它抹殺。
宋秋雅和她的父親在這里流的血,要讓所有人都看到。
他們去擦拭吧,擦完還會這樣顯現,會一直停留一個多月,直到秋雅和她的父親燒完五七,喪失徹底辦完。
這是對他們被害的控訴和紀念。誰都別想輕易讓他們兩個鮮活高貴的生命就這樣輕易消逝。
大家必須記住他們!記住他們是如何被害的,也必須記住,善惡有報,人間終有公道!
走出房門,周晚晚又轉身在屋門和旁邊的牆上噴了幾個猩紅的大字,看著它們觸目驚心血跡斑斑的樣子,才轉身離開。
被她拋到身後的屋門和牆面上,是鮮血淋灕的幾個大字︰邱大峰,殺人凶手!必遭天譴!
周晚晚在天空泛白之前回到宿舍,安靜地躺在床上等待天亮。
七點鐘,當全宿舍的人都起床準備去吃晚飯的時候,校革委會的劉干事又一次來到宿舍找她。
來傳話的宿管老師把周晚晚拉到走廊,緊張地低聲叮囑她,「別跟她走,留在宿舍里等著你哥來接你!」
周晚晚沖宿管老師安撫地笑了笑,「老師,你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麼辦。」
周晚晚沒有回寢室,她早就準備好了,沒必要回去再讓莫琪琪他們擔心。她直接走到六舍門口見了劉干事。
劉干事二十八九歲,臉頰消瘦蠟黃,目光銳利精明,一看就刻薄不好惹。
「走吧!今天你得去領獎,接下來的事都听我安排!趕緊地吧!別給我添亂!」劉干事看了一眼周晚晚,嘴角掛著一絲冷笑還有隱隱的輕蔑,轉身就走。
「去告訴劉衛東,我嫌你難听,不跟你走。」周晚晚站在宿舍門口,也冷笑著看著這個劉干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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