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引娣來找周晚晚希望也能去礦務局上自習的時候,周晚晚沒有答應,「這事兒是系里跟礦務局聯系的,你要去就去找系里的老師商量吧,我做不了主。」
雖然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這事兒她說一句話肯定就可以,郭克儉的事莫琪琪在宿舍已經說漏嘴了。
自從去年周晚晚遇險那次以後,她跟寢室里那三個中文系的女生關系更加疏遠,僅僅是住在一個房間里的點頭之交了。
包括姜引娣。
周晚晚沒指望誰都能像莫琪琪他們三個一樣為她挺身而出,人一輩子遇見成千上萬的人,能成為的只有那麼幾個,其他人都會隨著時間和環境的改變慢慢疏遠淡去,這很正常。
可前提是在沒有任何考驗和對比的情況下。
她出事的時候,他們三個跟很多人一樣避而遠之,連一句私下里安慰的話都不肯說,這樣的識時務,雖然情有可原,卻也沒有再交往下去的必要了。
特別是曾經對她感激不盡千恩萬謝的姜引娣,事實證明,姜引娣的感激只是嘴上說說而已。
甚至,周晚晚有難,她連嘴上說說的安慰都不肯給一句。
事後這一年,宿舍里那三個人對此都心知肚明,跟美術班的四個女生交往更淡,只維持表面的禮貌客氣而已。
畢竟都是大人了,做不成卻也沒有深仇大恨,誰也不想給自己樹敵。大家都心懷默契,相安無事地住到畢業,以後就是陌路。
可姜引娣不同。她還欠著周晚晚六千張稿子沒抄完呢。當然,如果她臉皮薄一點,把她借的三十塊錢還回來兩人就都省事了。
可她還不出錢,就只能接著抄稿子。
周晚晚對此沒有任何想法,當初幫她也沒目的,本就打算讓她抄完這三十塊錢的就不再繼續,現在這樣更是省事。連理由都不必找了。
可姜引娣那邊又不能如期完成了。系里給了她一個勤工儉學的崗位,她下課後就得,抄稿子的時間幾乎沒有。
姜引娣來找她解釋的時候。周晚晚什麼都沒說,只把剩下的所有稿子都給了她,讓她抄完給自己就行。
這一拖就拖了一年。甚至寒暑假都有農活忙、家里事兒多等等各種理由。
周晚晚有些不理解,姜引娣難道是想拖到自己說不用抄了嗎?
「這幾天停電。我不用勤工儉學。能抓緊時間把稿子抄完給你,拖了這麼長時間,我也著急。」姜引娣低頭繼續解釋。
「稿子我已經找別的抵了,要不然交稿時間早過了,人家那邊一直催,非常耽誤事。你抄的那份留著備份入檔,你什麼時候抄完給我就行。」周晚晚覺得有些話還是說明白點比較好。
「晚晚,你是不是怨我那時候沒有幫你?」姜引娣枯瘦的手緊緊抓住周晚晚的手腕。急切地想跟她解釋,「我那時候就是一時糊涂。你別往心里去,我……」
「姜引娣,我沒怨你,我們只是校友,連同學都不是,我們的關系還沒到那一層,你想多了。」
周晚晚說完就走了,有這個時間她還是去幫莫琪琪削鉛筆吧。
這家伙每次畫素描都不喜歡中間被打斷去削鉛筆,而且她的技術太差,削一次得浪費兩公分,周晚晚總是一次給她削出來十幾只備好,能讓她幾天保持好心情。
周晚晚笑,她的時間和感情都很寶貴,只肯給值得的人。
當天晚上,姜引娣還是去礦務局上自習了。
劉芳拉著周晚晚坐得離姜引娣遠遠的,還沖她撇了撇嘴,周晚晚看了一眼就繼續背美術理論了。來就來,跟她沒關系。
這天吃完夜宵,郭克儉叫住了要跟莫琪琪幾個一起回去上自習的周晚晚。
他從抽屜里拿出一沓稿子放到了周晚晚面前。周晚晚看著姜引娣的字體有點沒反應過來。
「囡囡,這個世界上最復雜最難懂的就是人心,越是善良干淨的人越容易被欺騙,不是不夠聰明,只是你心里沒有那些黑暗齷齪,你永遠想不到那些方面。」
郭克儉看著周晚晚黑白分明的眼楮,有點無奈地笑了一下,「這事兒我真不想跟你說,可是又沒立場幫你處理。」
周晚晚歪頭想了一下,「郭哥哥,你是想說我太笨被人利用了吧?不用繞那麼大的彎兒,我要是再笨一點兒就真的听不懂了。」
郭克儉一下就笑了,想學著周陽那樣去模模周晚晚的頭,手抬起來又放了下來,開始跟她講事情的經過。
姜引娣剛剛偷偷來找郭克儉,把抄的一部分稿子給了他,表示剩下的會盡快抄完,還希望能在他這里再接一些抄錄的工作。
是直接從他這里接,不再通過周晚晚。而且還有意無意地提到了她抄稿子的稿費,暗示周晚晚可能從中克扣賺了差價。
當然,後面這些意思都是盡量隱晦地暗示的。
其實這不是姜引娣第一次來找郭克儉了,這一年她曾經找過郭克儉兩次,每次郭克儉都沒給她的機會就把她打發走了。這次她非常執著,郭克儉也想看看她到底要干什麼,才讓她把話說完。
「我來幫你處理這件事好不好?」郭克儉又強調了一句,「我們商量好怎麼處理,我出面,保證會按你的意思來。」
周晚晚搖頭,「沒什麼好處理的,跟她實話實說就行了。」
「那我來跟她說,她既然找到我這兒,就讓我給她一個交代吧。」
周晚晚仔細研究郭克儉的表情,「你在打什麼主意?我沒生氣。也不打算對她怎麼樣,就是把事實告訴她。」
「我能打什麼主意?」郭克儉無奈地笑,「我倒是有很多主意。可惜你不同意。」
周晚晚也笑,心里同樣無奈,郭克儉要是真在打什麼主意,她同不同意他肯定都會去做。在明在暗的區別而已。
「我倒是很想來個先斬後奏,可沒那個立場和底氣呀。」郭克儉好像能明白周晚晚在想什麼一樣。
「行,那你跟她說吧。既然她都找上你了。」周晚晚還是嘆了口氣,「我就偷一回懶。我還得好好考試呢。」
「囡囡……」
「我走了,你找她來說吧。」周晚晚打斷郭克儉,不給他的機會。轉身離開。
周晚晚忽然特別想任性一次。不懂事,不體諒,不顧及別人的感受,任性地沉默不語。
對這件事。她真的是什麼想法都沒有。也什麼都不想說。
世事無常,人心更無常。她前世今生琢磨了幾十年,現在對這些事不想再說一個字。
天涼好個秋,那位詩人說這句話的時候,可能也是對旁邊不識字的烹茶童子說的吧?听不懂最好,听懂了都累。
郭克儉果然妥帖周到,這件事就這麼無聲無息地了。
甚至姜引娣都沒有來再找周晚晚說一句話,沒有道歉。沒有解釋,沒有辯白。她話都不再跟周晚晚說了。
這樣就好,這樣最好。
不過,周晚晚還是猜對了,郭克儉既然打了主意,就不可能不去做,只是他手段太高明,做得不留一點痕跡罷了。
至少,當下學期姜引娣搬出121寢室,以後的學業和人生遇到什麼事周晚晚就完全不知道了。
姜引娣也永遠想不到,這些事與那個曾經無聲無息地幫過她,給了她這輩子最大的幫助,也是她這輩子辜負最重的女孩有關。
生活和命運都是自己的選擇,誰都得對自己的行為負責,這就是人生最公平的地方。
周晚晚考完試就趕緊回家,周陽的婚禮只有不到一周了。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石雲。農村婚禮的習俗,女方請客的日子是在婚禮的前一天,再加上提前一天熱灶,石雲家里請客的日子更近了,周晚晚給石雲的禮物還沒送到呢。
周晨和周晚晚到的時候,石雲家非常熱鬧,他們家兄弟四個帶著各自的家人都在。
石雲最小的弟弟石良今年春天也結婚了,娶的是一個樸實的農村姑娘。
沈國棟在去年就讓石良轉正當了正式工人,今年也讓他去糧食公司的倉庫做了臨時工。
這件事上沈國棟還是有所保留了,他本可以把石良和他的妻子都轉正,這對他來說是手指都不用動的事。
可是他想讓石雲的弟弟、弟媳一直有求于他,這樣他們在以後的接觸中就不敢對周晚晚有任何微詞了。
人人都是自私的,做事無所謂真誠與否,只看誰在你心里最重要而已。
沈國棟會好好跟石雲相處,他也對石雲沒有任何意見,但這不耽誤他對石雲和她的家人耍點手段。
在沈國棟心里只談感情的人就那幾個,也許這一輩子也就這幾個了,對其他人,他還是覺得用利益來牽扯制衡更省事一些。
對此他覺得天經地義,在石雲心里,除了周陽,肯定也沒把他們家囡囡放在第一位。
所以,一切都是各憑本事罷了,誰也別說誰。
不知道是不是沈國棟的方法奏效,石雲和周陽訂婚以來,她的弟妹對周家兄妹幾個都非常熱情友好。
周晚晚和周晨一到,大家馬上就像家人一樣圍過來問候,氣氛非常熱鬧。
「是周大哥自己不好意思來,派你倆過來傳話的嗎?」。石雲的石雨跟石雲一樣爽朗愛笑,快人快語,「要不要我們躲開點兒?」
「我們倆一個是石雲的,一個是她的同學和,今天可不是婆家人!」周晚晚懷里抱著一直巴著她不放的小男孩兒,腿上還趴著一個更小的,寸步難行。
「呦!那趕緊地!把瓜子糖塊兒都端出來,囡囡和周晨這是賀喜來了!咱們可別給當婆家人收拾嘍!」石雲的大弟媳也是個愛湊熱鬧的性格。
「我的小祖宗!囡囡姑姑的裙子都讓你抓出褶子來了!」石雨把自家小兒子從周晚晚的腿上撕下來,她家更淘氣的大兒子又撲了過來。
一陣孩子哭大人笑,周晚晚終于能坐下來跟石雲一家人好好時,已經累出一身汗了。
「誰讓你這麼討小孩子喜歡呢!」石雲洗了毛巾給周晚晚擦汗,又把大弟遞過來的蒲扇搶了,「她剛出汗,可不能扇,回頭再感冒了!」
「囡囡可不止討這群小的喜歡,我更喜歡她!」石雨把周晚晚拉過來坐在自己身邊,「真沒想到她是這麼好的小姑娘,當時大姐跟周大哥訂婚,我可擔心了老半天!」
「是啊,誰讓我是遠近聞名的嬌氣包兒呢!不怪你!」周晚晚很喜歡石雲家這些人開朗直爽的性格,也愛跟他們開玩笑。
大家都笑了起來。
石雲能跟周陽訂婚,這是家里所有人都樂見其成的事。周陽人品長相都沒得說,家里條件又那麼好,幾乎附近所有有未嫁女兒的人家都盯著呢。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這個據說特別嬌慣的小姑子。
也許周陽也有這個顧慮,特別在訂婚前就讓兩家的弟弟們見了一面。這次見面以後,石雲家里所有的人都放下心來。
好飯不怕晚,石雲為弟妹拖到二十五歲才結婚,卻是全家最有福氣的一個!
周晚晚和周晨把給石雲的禮物和給家里人做的衣服拿了出來,滿滿兩大包。
石雲知道,這些料子是沈國棟在給他們采購結婚用品時從省城的外貿商店買回來的,大部分都是給周晚晚一個人的。
可是她卻全部拿出來給石雨他們每人做了一套衣服,連家里還不到一歲的小佷子都沒落下。
這份心意讓她非常感動。她是顧慣了弟弟的人,別人對她弟弟好,有時候比對她自己好還讓她高興。
「石雲,你做了我那麼年,以後又要做我大嫂,算不算親上加親?」周晚晚走的時候,石雲一直送她到村口。
「做你大嫂肯定得比做你姐對你好,」周晨在後面笑話,「你的面子可沒有大哥重。」
「石雲,周小二這是不平衡呢!你忽然從變成大嫂了,他就比你小了!」
「他本來就比我小!」石雲被周晚晚逗得直笑,「是不是,周小二?」
「女人長大了怎麼這麼不可愛!」周晨推著自行車走前面去了。
周晚晚和石雲相視而笑,異口同聲,「周小二害羞了!」
「周囡囡你走不走?不走你就留這兒吧!」
周晨帶著周晚晚騎到向陽屯的村口,遠遠就看見了一個挺拔高大的身影在等著他們。
「墩子哥哥!」周晚晚老遠就高興地揮手。
墩子和小汪看見他們,也大步跑著迎了過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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