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後,陽光懶洋洋地照在畫室的窗戶上,窗外的大樹擋住了半面陰涼,斑駁的光斑映在白色的窗簾上,微風一吹,晃晃悠悠像一副緩慢悠閑地流動的畫,讓人更添睡意。
隔壁的隔壁,幾個在化學實驗室里打撲克的學生傳過來斷斷續續的哄笑聲,更顯得75美術班的畫室安靜異常。
非常適合睡覺。
莫琪琪打了今天中午不知道第幾個哈欠,看看偌大的畫室只剩下三四個沒什麼精神的人還在堅持,很痛快地放棄,扔了筆去拉周晚晚,「大中午的,人都回去午休了,實在畫不下去了,咱們去吃個冰棍兒吧!」
周晚晚也要畫不下去了,可是期末了,她還有三四副作業沒趕出來呢,再不交就影響平時成績了。
她倒是不在乎拿不拿獎學金,可是因為作業沒交而掛科,這個人她實在丟不起,只能奮力跟生物鐘對抗,犧牲了午睡時間趕作業。
畫室里這幾個留守的都是在趕作業的,別人什麼原因周晚晚不知道,她這個作業耽誤的卻是非常心甘情願,甚至歡天喜地。
石雲半個月前生了個健康漂亮的小佷子,胖乎乎的小手小腳,一出生就黑油油的頭發,眼楮鼻子嘴巴跟周陽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她抱在手里就不想放,怎麼看都看不夠,一直在家陪了半個多月才被周陽趕來上課。
來了就趕上期末統計平時作業,她請假那段時間耽誤的幾幅作業再不交平時成績就不夠了。
打撲克那幾位又是一陣哄笑。一會兒的工夫,一陣腳步聲響起,一個人伸頭沖畫室里看了一眼就馬上跑了。
莫琪琪這回不崔周晚晚了。靠在窗台上笑嘻嘻地等著,「一會兒就有冰棍兒吃了!」
果然,幾分鐘以後,就有人站在窗口緊張局促地叫周晚晚,「請你吃冰棍兒。」然後又看到了笑嘻嘻的莫琪琪,趕緊補充,「請你們吃冰棍兒。大家都吃。」
美術班幾個女生的畫架都放在窗口,周晚晚一抬頭就能看見那個舉著幾只冰棍兒的男生,是化學系76屆的劉明志。
莫琪琪促狹地看周晚晚。「那我吃了啊?」
周晚晚把擋住半面窗戶的窗簾拉開,笑著看不知道是急的還是熱的,滿臉熱汗的劉明志,「是大冒險嗎?」。
劉明志大大地松了一口氣。沖周晚晚連連點頭。「幫幫忙吧!」
周晚晚真想抽自己幾下,當時怎麼就一時興起,打撲克的時候教了宿舍的幾個人玩兒真心話大冒險了呢!
她是真沒想到,這個游戲能這麼迅速地在全校傳播開來,而且,更沒想到,她自己成了全系甚至全校「大冒險」的主要對象。
從那以後,無論在哪。經常會有人過來莫名其妙地跟她說一句「周晚晚,我是豬頭」之類的話。還有人要過她的筆,發卡,甚至一根頭發。
當然,這些都是男生。
最讓人哭笑不得的就是眼前這個劉明志,他曾經輸了被要求送給周晚晚兩顆糖,周晚晚收了,待了一會兒他又來了,支支吾吾地跟周晚晚說他又輸了,被要求把那兩顆糖再要回去!
當時已經把糖吃到嘴里的莫琪琪差點兒沒被噎死……
「誰讓你是校花呢!他們那是想找你沒機會,趁機套近乎呢!」
莫琪琪捏捏周晚晚的臉,跟向秀清幾個討論,「剛見著這小孩兒的時候好看是好看,可也沒好看成這樣兒啊!這才三年不到,怎麼出息成這樣兒了!我現在看著看著都差點兒看呆了!」
「我們晚晚本來就好看,以前小,沒長開呢,現在快十八了,是大姑娘了!」向秀清囑咐莫琪琪,「以後咱們幾個都注意點兒,可別讓她落單兒了。」
師專的校花這十多年就沒一個命好的,從眾所周知的葉紅茹、宋秋雅,到好幾個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默默無聞銷聲匿跡的女生,幾乎所有的校花到最後都沒有因為她們的美麗而受益。
所以一開始向秀清就壓著莫琪琪不許她總說周晚晚好看,周晚晚又躲著一切出風頭的事,再加上年紀小,雖然五官精致,氣質輕靈,卻還是青澀稚女敕,即使大家都說美術系的周晚晚很漂亮,可也沒到全校轟動的地步。
現在周晚晚長成真正的大姑娘了,「漂亮得想藏都藏不住了!」向秀清非常感慨。
她大了周晚晚整整十五歲,從一見面就把她當成小照顧著,現在更是處處維護,謹慎。
在這個年代,漂亮女孩兒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惹上是非,而這又是一個看似婦女解放男女平等,其實對女人要求十分苛刻的年代。
特別是對漂亮女人,只要惹上一點兒有關于名聲、男女關系不檢點的謠言,那就一輩子都別想翻身了。
周晚晚也一樣明白這個道理,前世她就曾經做過三年師專的校花,雖然沒惹過大麻煩,可是生活中的小障礙卻不少,今生她又成了別人眼中的校花,這個她控制不了,只能盡量把這個校花做得低調一些。
周晚晚沒去接劉明志手里的冰棍兒,不用她示意,莫琪琪已經接過來四只,招呼畫室里另外兩名同學,「化學系的師兄請我們吃冰棍兒!都過來涼快涼快!」
他們75美術班是從中專升到大專的,要論學籍,他們是77屆大專生,所以要叫76屆的劉明志師兄。
那兩個男同學當然也知道這個冰棍兒是給周晚晚的,可也不說破,都嘻嘻哈哈地過來跟劉明志開玩笑,圓了他的面子,也把他請周晚晚的事淡化了。
周晚晚是他們班年紀最小的同學,平時文靜隨和,跟大家相處非常融洽,這種時候,他們當然得幫著她。
劉明志有點兒失落地走了,吃了冰棍兒的兩個男生也笑嘻嘻地跟周晚晚和莫琪琪交換了幾個心照不宣的眼神,接著趕作業去了。
莫琪琪把周晚晚拉出去在樹蔭下坐著,「晚晚,我以前特別希望自己能長得好看一點兒,現在覺得,不好看有時候還挺省事兒的!至少不用像你這麼煩,都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阿貓阿狗就往眼前湊!」
莫琪琪又去捏周晚晚的臉,「畢業了你就趕緊找個對象結婚!要不我不在你身邊了,誰看著你啊!我可真不放心!」
「嗯,找一個跟你一樣脾氣大的!」
「晚晚,」莫琪琪躺在長椅上,頭枕著周晚晚的腿皺著眉頭思考,「你說男生喜歡女生最先看什麼?你要是不這麼漂亮,他們會喜歡你嗎?他們根本就沒注意到你這麼有才華,性格這麼好,講義氣又堅強勇敢!」
周晚晚被她逗得直笑,「你是不是又想讓我給你帶我二哥的蘑菇醬了?現在說多少好話都沒用了,我二哥在省城呢,等放暑假他回來才能給你做。」
莫琪琪抬起頭,難得地認真,「我說真的,晚晚,你說,你要是長得普普通通,是不是會過得比現在自在一些?」
周晚晚的手一頓,最後還是笑著拍了拍莫琪琪,「過得自不自在跟別人有什麼關系?日子還不是自己過出來的。」
說完這句話幾天以後,周晚晚就不得不承認,只要你沒與世隔絕,日子過得好不好就得跟別人有關系。
至少跟食堂打飯的大媽關系很大。
「難得有個土豆雞塊,張一抖這是什麼意思?!土豆雞塊變成土豆湯了?!」莫琪琪看著周晚晚打回來的菜瞪眼楮,「不行!我找她去!這不是欺負人嗎!我們又沒少給她飯票!憑什麼一塊肉都不給我們打?」
「行了!琪琪!快坐下吧!」向秀清把莫琪琪拉住,「張一抖是什麼脾氣你不知道?誰跟她理論得過來?為了一塊肉你丟得起那個人嗎?」。
張一抖人如其名,打菜的勺子抖一抖,一勺邊半勺,干的變成菜湯,多少學生為了這個抱怨連天,可是食堂就是喜歡這樣的職工,據說她已經霸佔肉菜窗口二十年,找她吵架甚至打架的學生無數,她就是從來沒被取代過。
幾個人只能泡菜湯吃飯,抱怨了一會兒也就了。
周晚晚卻在回想打菜的時候,張一抖低聲對她罵的那句話,「小騷-貨-!破-鞋-!」
被一個更年期婦女無緣無故地罵兩句,即使是這樣的污言穢語,周晚晚也並不在意。只當她今天心情不好,隨便找個人泄憤。
這也不是張一抖第一次對打菜的學生出口傷人,有好幾次去打菜的女生都被她罵哭過。張一抖不喜歡女生,特別是漂亮的女生,這全校皆知。
周晚晚仔細回想自己這段時間的言行,肯定沒有讓人詬病的地方,對張一抖的謾罵也就沒有在意。
可是,很快,周晚晚就發現看她不順眼的不只是張一抖一個人。
這天傍晚,輪到她打開水,她在開水房接了一壺放到地上,去接另一壺的時候,旁邊的暖瓶忽然砰的一聲被人踢倒,瓶膽嘩啦碎掉,熱水和碎片濺了一地。
站在旁邊的周晚晚只覺得小腿一陣熱辣辣的疼,一低頭,小腿已經紅了好幾塊,燙出一溜水泡,還有一處被瓶膽的碎片劃傷,鮮紅的血一下就流了下來。
周晚晚馬上跳開幾步,躲過漫延過來的熱水,還沒等她站穩,旁邊就是一陣哄笑,「熱水消消毒!省得髒了水房!別人還得喝水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