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馬大嬸家吃過一頓更加豐盛的晚飯,兩人謝絕了一家人的熱情挽留,帶著馬大嬸硬塞過來的魚脯和新鮮海貨,還有黑小子海濤送的漂亮大海螺,跟善良質樸的一家人告別。
下午收漁的時候沈國棟狠賣了一頓肌肉,一把力氣把常年在海上拼風搏浪的漁民都比了下去,幫他們干了好多活。
馬大叔和馬大哥跟他一見如故,覺得這個城里小子除了不肯喝酒有點遺憾之外,其他方面都跟他們非常投脾氣。
既然已經是朋友了,就不能再談伙食費,沈國棟給馬大叔出主意,讓他們去景區賣特產和小吃,就今天他們見到的這些漁家小吃,在那邊肯定能受歡迎。
當然,現在景區里的攤位緊缺,而且大都被國營單位佔據,個人想在里面做生意沒有政策規定不可以,可是沒有特別硬的門路根本不可能。
沈國棟看周晚晚沖他笑得甜美又帶著期待,豪氣頓生,拍著胸脯大包大攬,明天就讓馬大叔去景區,他保證給他們弄個攤位出來!
回程的路上周晚晚有點擔心,「我想把馬大嬸家的特產都買回去,給員工發福利。」這樣馬大嬸短時間內就做不了生意了,她怕沈國棟這麼短的時間里找不到合適的攤位。
沈國棟當然知道這小丫頭是在為他找台階,心里又甜又暖,看她的目光溫柔得幾乎能滴出水來,「周老板。你知道自己現在有多少員工嗎?」。
周晚晚不好意思地笑,具體她還真不知道,這些都是周周和沈國棟在管。「我不用知道,老板娘知道就好了!」
沈國棟哈哈大笑,停下車把小丫頭抱過來狠狠親了兩口,「我也是你的員工,回家老板先給我發點福利吧!」
這個福利發得有點多,第二天周晚晚醒過來的時候午飯時間都過了,沈國棟已經給馬大叔他們安排好合適的攤位。又給他們介紹了景區的相關負責人,一切都安排好了。
沈國棟抱著周晚晚泡溫泉,很認真地給她按摩。看著小丫頭軟得幾乎坐不住,知道自己昨晚又有些過分,壓下滿心綺思,趕緊想辦法補償。「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帶你去北京!」從北戴河到北京只要兩個多小時的車程。
出去一次,他也喜歡上了這種隨心所欲走走看看的旅行,身邊帶著小丫頭,世界馬上變得多姿多彩起來,生活像一幅徐徐展開的畫卷,他現在比任何時候都有興致去探索欣賞。
游北京,他們不止去了故宮,長城。頤和園,天安門。北大清華,還在老胡同里走迷了路,听了最正宗的京劇和相聲,跟素不相識的老爺爺學了空竹放了風箏……
一座北京城越逛越有意思,沈國棟很認真地跟周晚晚商量,「以後我們每年都出來一個月,把全中國都走遍了!」
這個設想很美好,可是以他的身份和以後要肩負的責任,要做到非常難。周晚晚不肯這時候給他潑冷水,只好轉移話題,「你已經去過好多地方了,最喜歡哪里?」
沈國棟想都不想,「向陽屯,別的地方去看看就好了,住個把月當新鮮,哪有向陽屯好。」那是他們相伴成長的家鄉,當然哪里都比不了。
去了北京當然也要去天津轉轉,一路慢悠悠地向南,兩人也沒什麼目的地,走走停停,人在路上,心也跟著自由隨興起來,海闊天空偌大一個世界,任他們撒歡兒。
直到一個月的婚嫁所剩無幾,周晚晚才猛然發現,他們已經到了前世她準備出家修行的那座庵堂附近。
是緣分也是巧合,既然來了,當然沒必要躲避,問了當地山民,兩人把車停在山下,徒步上山。
山路崎嶇,周晚晚執意不肯讓沈國棟背,這條路在她夢里出現過無數遍,她再熟悉不過。今生再踏上來,心里早已沒有前世的悲痛無助萬念俱灰,她想讓今天這個平和篤定內心歡喜安穩的自己再走一遍這條路。
重山疊翠,鳥鳴幽幽,山路與前世一樣,連山頂的庵堂都依然灰瓦白牆沒有一絲改變,甚至牆內伸出的一枝老梅也還是一樣枝葉繁茂。
周晚晚輕輕叩響黑色的木門,心里平靜無波。她無所求,更無所懼,只是來祭奠過去。
沈國棟忽然緊緊握住周晚晚的手,手心一片濕涼,「囡囡,我們……」
沒等他說完,木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面目慈善的一位老尼站在門內,已經不是前世那位給周晚晚空間手鏈的大師。
「施主,你來了。」老尼好似早知道他們要來,平和的目光晴空般沒有一絲波瀾,任雲卷雲舒風來風去,她自高闊深遠,包容一切。
沈國棟的手驟然一緊,猛然跨前一步,把周晚晚擋在身後,身上野獸般危險的氣息暴漲。
「施主,請進。」老尼挪了一步,只看著周晚晚,伸臂做了個請的動作,然後才看向沈國棟,「庵堂修行都是女眷,施主請移步客亭等候。」
門外不遠處有一座茅草亭,他們來的時候並未注意,桌上竟然還放了茶具,陽光透過茅草的空隙照上去,樸素的白瓷在明亮的光斑中竟然顯出無比的剔透華貴。
「囡囡,我們不進去了!我們回家吧!」沈國棟緊緊攥住周晚晚的手,不知道為什麼,心驟然縮緊,自從去年就一直埋在他心底的無力和恐懼翻騰而上,洪水般鋪天蓋地而來。
周晚晚努力回握住沈國棟的手,對從容站在他們面前的老尼深施一禮,「師太,我們不打擾了,再見。」
沈國棟拉起周晚晚就走,這座山門于他比洪水猛獸還要可怕,他幾乎忍受不了周晚晚再在門前站一秒鐘。
老尼還是面目平和,沒有一絲意外,聲音亦沒有一絲波瀾,「施主為何而來?」
周晚晚停下腳步,拍拍沈國棟的手安撫他,才回身認真回答,「見我所見。見了就好。師太,再見。」
「莫問來處,珍惜前路。施主,你已守住本心,不必再回來了。」老尼雙手合十,沒再看兩人一眼,抬手關門。
沈國棟拉著周晚晚快走幾步,又猛然轉身,把周晚晚留在原地,自己大步走了回去。
「師太!等等!」沈國棟把錢包里所有的現金都拿了出來,遞錢的手帶著明顯的顫抖,「給廟里的香火錢,請師太替我們夫妻在佛前念一卷經。以後我每年都會定期送來。」
老尼搖頭,「施主所求已經得到,不必再執著了。」
沈國棟執意不肯收回,「那就請師太替我妻子祈福吧!」
老尼還是搖頭,「她的福氣在施主身上,老尼求不來。」
庵門輕輕合上,沈國棟走到周晚晚面前,輕柔卻堅定地把她密不透風地抱在懷里,臉深深埋在了她的頭發里。
周晚晚輕輕撫上沈國棟緊繃的腰背,「沈哥哥……」
「囡囡,我們回家吧!出來這麼久,我們該回家了。」沈國棟抬起頭,已經不再像剛才那麼緊張無措,眼楮深邃平靜,像晴空下的大海,「師太說我的所求已經得到,我們回家吧。」
「我背你下山。」這段回家的路,他走得無比珍惜,對庵堂的事絕口不提,只是細細碎碎地跟她念叨著家里的瑣事。
「花房里種一棵玫瑰樹,我已經托人從廣東那邊帶樹苗了,據說能長四五米高,幸虧蓋花房的時候怕你心血來潮要種樹,要不屋頂還得加高;
院子里的草坪肯定長得很高了,回家就得馬上修剪,割完之後的青草味道特別好聞,外國還有人專門發明了這個味道的香水;
菜地里的小白菜肯定長得很大了,可別讓無聊的小汪給啃了……」
「沈哥哥,」周晚晚靜靜听完,把頭靠在他寬厚的肩膀上,「師太說我的福氣在你身上。我這輩子的福氣只有你能給,你哪都不能去,要一直陪著我,我就什麼都有了。」
沈國棟腳步平穩,呼吸卻停滯下來,調整了好半天才輕輕「嗯」了一聲,竟然是帶著哽咽,「我哪都不去,你也哪都不去,我們倆一直在一起,福氣就全了。」
樹影斑駁,山路若隱若現,這條路周晚晚在夢里獨自走了無數遍,今天終于能放下重負輕輕松松地踏上來,她也終于不再是獨自一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