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御花園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下來。花園門前停滿了各式各樣大大小小五顏六色的轎子,而最前面的一頂明黃色轎子,轎簾上一條燦燦的五爪金龍甚是惹眼,我想這應該就是皇上坐的龍轎吧。
遠遠一個太監就迎了上來,不動聲色的瞅了一眼龍亦軒牽著我的手,一臉驚訝的低下下去,一個叩首,聲音不陰不陽的說︰「太子殿下,您可來了,皇上在里邊都已經問了您好幾次了,這賞荷宴可就等著殿下您拉。」
听到他的話,我偷偷瞄了瞄龍亦軒,一路上,因為裙擺拌腳,我走得很慢,再加上情緒非常低落,就沒去留心時間,而龍亦軒為了配合我的腳步,就盡量的放慢速度,最後弄得我們倆就象牽著手在皇宮散步一樣。不過這種感覺倒是挺愜意,夕陽中的皇宮很美,龍亦軒的手很大很暖。但是很不盡人意的是,走卻遲到了。讓皇帝久等,不知道會不會有事,他可是太子,我畏畏縮縮的再偷偷瞄了他一眼。
龍亦軒的臉很平淡,平淡得竟然讓我覺得,皇帝等他都是理所當然的事。不過仔細想來,他的臉似乎就很少有什麼變化,不管什麼時候,發生什麼事,他都是這麼一副表情,好象一切的一切他都只是一個局外人,好象所有的人都只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所有的事都是在他掌握之中,有時候我很不喜歡他這樣的自負,這樣的狂妄,這樣的孤傲,但是這樣的他又讓我不能不折服。
龍亦軒的眼楮從頭到尾都沒有看過太監一眼,只輕淡一聲︰「知道了。」然後依舊牽著我的手,走進御花園。
御花園里掛滿了燈籠,綿延至很遠,燈籠透出的火光,把花園烘托出另一種很暖人的美。天已經完全黑了,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雲層疊疊,有一絲抑悶。隱隱約約听到悠悠的琴聲,若有若無,很熟悉,而曲子更為熟悉,細細聆听,是花太香,這一定是師傅的琴聲,嘴角輕輕的浮起一絲笑容,我這個問題徒弟,好久沒跟師傅學琴了。
這御花園真是很大,彎彎轉轉好久,才看見這賞荷盛景。碧波池里漂浮著很精致的荷花燈,和滿池的荷花交相輝映,讓你分不清是花還是燈。荷塘中央的亭子里,有人正在撫琴,一襲白衣翩翩,輕灑飄逸,指間盈動,琴音如天籟,而他如仙子。
荷花池周圍坐滿了人,這些人不是達觀顯貴,就是皇親國戚,女的都是美麗動人,高貴典雅,男的盡是威武挺拔,氣宇不凡。正對荷花池的高位上,明黃鸞帳隨風晃動,鸞帳下威嚴坐著一人,身穿五爪龍袍,頭帶金龍正冠,長相和龍亦軒有幾分相似,只是略微有些顯老,但一臉攝人的精明,著實讓人心驚。所謂虎父無犬子,看到龍亦軒,就應該知道,這皇帝必定是一個極其厲害的人上人。皇帝身邊自然是雍容華貴的皇後了,傅玲瓏的干娘。我知道,她一定不是龍亦軒的生母,她太年輕,對龍亦軒也太冷淡。我再一次看向四周,飲酒,吟詩,賞花,閱美,好一派君臣同樂的繁榮景象。
走近宴桌,有少數人看到了龍亦軒,紛紛起身行禮,當他們看見龍亦軒牽著我的手,都如先前那個太監一樣,滿臉的驚訝。龍亦軒微微點了點頭,然後轉身看著我,漠然松開我的手,平淡的說︰「一會兒走路,自己小心點。」我一愣,看著他松開的手,輕輕的回聲,「謝太子殿下關心。」
「太子殿下到。」此聲一起,整個宴會立刻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這邊,師傅的琴聲也停了。我轉眼看去,師傅也正在看這邊。當隱約看到師傅臉的時候,我的心慢慢揪緊,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張曾經淡雅美麗的臉,帶上了抹不去的惆悵,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和師傅之間的關系竟變得莫名的微妙,讓我很不知所措。
突然眼前一黑,眼楮被龍亦軒大大的手掌擋住,嚇了我一跳。我不高興的撅起嘴,打掉他的手,沒好氣的說︰「干嗎?」。龍亦軒卻冷聲道︰「下次,不準。」優雅的轉身,大步向前,我瞪著他的後腦勺,撇著嘴,跟在他身後,但是腳下還是特別的小心翼翼。
頂著所有人的目光,我覺得自己象在走秀。其實也沒幾步路,卻似走了好幾個光陰。全場一片安靜,突然听到永樂的聲音︰「寞。」我一抬頭,便看見永樂站在離皇帝宴座不遠的座位上,朝我揮手,笑容如百合亮麗純潔,長興公主正在一旁拉她坐下。我朝她們微微的笑,無意間,卻感到旁邊有一束讓我很不舒服的目光,我緩緩扭頭看去。相爺?
他正一臉得意的笑容,滿眼驕傲的注視著我。我現在住在東宮,龍亦軒還親自帶我參加賞荷宴,他一定笑翻了,這正好稱了他的意,滿朝上下,他一定很長臉吧。我冷冷的瞟他一眼。
‘咚——’我爆郁悶的捂住額頭,很是尷尬的退了兩步,瞟相爺瞟得太認真了,居然沒注意龍亦軒腳步已經停了,直直的撞在了他背上。頓時,周圍隱隱的嘲笑聲,諷刺聲,謾罵聲就在耳邊輕飄輕蕩。我死死的埋著頭,躲在龍亦軒背後,然而不想,手卻被龍亦軒一拉,把我從他身後帶了出來。
我無奈的丟開龍亦軒的手,緊張的望了望正座上的皇上還有旁邊一臉看好戲的皇後,哀怨的又低下頭。身旁龍亦軒開口道︰「兒臣叩見父皇,有事耽擱來遲,還請父皇原諒。」
皇上倒似乎不是很在意,笑著說︰「沒事,沒事,」聲音頓了頓問道︰「這就是上次救了太子的南宮寞?永樂每天跟朕提起的寞?」
我慌忙抬頭看了看皇上,又轉頭看了看龍亦軒,他的臉平淡依然,我又埋下頭,恭恭敬敬的一欠身,裝模作樣的說︰「小女叩見皇上,回皇上話,正是南宮寞。」剛一說完,皇上突然哈哈大笑,朗聲夸獎︰「南宮卿家,真是好福氣啊,有個這麼聰明標致的女兒,確實乖巧。」不遠,相爺謙虛的聲音響起,「能得皇上夸獎,才是臣真正的福氣,小女的福氣呀。」
听听,相爺這馬屁拍得多好,拍得皇上半天沒合攏嘴,附和的笑聲也是此起彼伏。我真不明白他們在笑什麼,也不知道這皇上有什麼好樂的,每天有那麼多人拍他馬屁,他還沒听夠嗎?我無聊的東看看,西看看,所謂不是冤家不聚頭,這不一眼就看見了傅玲瓏,就坐在永樂對面的位置。
她今天穿得也是格外漂亮,一身紅裙把她襯得十分耀眼,雖然和她有不小的過節,但是我還是得承認,她真的很有牡丹的氣質,也有牡丹一樣的容貌,抬頭低眉的那種勾魂眼神,不要說男人,就連我常常都很控制不住的心跳跳。我輕輕的嘆息,如果她的心能象永樂那麼純潔就好了。不過現在的她應該很憋氣吧,臉黑得象煤炭一樣。我聳聳肩,不好意思,搶了你的位置也搶了你的風頭,但是我也只能說,這純屬意外。
越過她的煤炭臉,眼神一個輕轉,不能自已的停留在池中的亭子里,為什麼我的眼楮會無意的追尋著他,淡雅的身影究竟為什麼變得落寞,這樣的遙遙相望,似乎就會是一輩子。正恍惚中,手被緊緊一捏,我一個失神對上龍亦軒有些怒氣的眼楮,他沒有言語,慢慢轉回頭去,我心里不爽,不動聲色的狠狠瞟了他一眼,今天他怎麼老是打斷我沉思,真不知道他莫名其妙的在怒什麼。
喧嘩之後,恢復平靜,皇上仍笑意不減的說︰「都坐下吧。」我四處看了看,皇上正位邊有一個空座,那應該是龍亦軒的位置,那我坐哪呢,瞥見永樂,永樂也正在朝我招手,我笑嘻嘻的就向永樂的座位走去,龍亦軒也坐在了皇上身邊,姿態優雅。
悠悠的琴聲再次撫響賞荷宴的旋律,君臣一片其樂融融,而我也正式開始和對面的傅玲瓏眉來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