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落陽一直等到黃昏,都沒有等到蘇羽回來,終于按捺不住,出了客棧找尋他。
暮色沉沉,幾乎每家每戶的窗口都透出亮光,大街上的行人逐漸稀少。他心急如焚,每一間店鋪都詢問了,但還是沒有蘇羽的下落。他奔走在長街,夜風吹過,天上的一彎新月灑下冷冷的青霜,在地上拖出一道長長的影子。他心中一窒,恐慌的念頭襲上心頭,他……走了嗎?
像是突然掉進了冰窖里,原本焦灼的心情一樣子全涼了。嘴角扯出一絲無奈苦澀的笑意,他頹然地垂下雙肩。
呆立在夜風中,不知站了多久,他突然驚醒。
不會的,蘇羽不是那種人,他說過要跟他走,就一定會兌現諾言。他已經誤解過他一次,不可以再這樣對他猜忌。他一定是出了什麼意外,說不定正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受著苦,等著他去營救……,曲陽斂起心神,繼續沿著大街搜尋了下去。
蘇羽,你究竟去了哪里?奔走了一整晚,還是一無所獲,他的心酸澀得幾乎要落下淚來,很怕從此都找不到那個眼神清澈干淨的男子。
曲落陽拖著疲憊的腳步走回客棧。晨光初透,街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在大街之上他與一隊人馬擦身而過。他抬了抬一夜未眠滿布血絲的雙眼,意外地與關無雙的眼神對踫。
年輕的臉上有一絲隱憂,目光閃爍,欲言又止。曲落陽只想斬斷過往的一切,與蘇羽到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所以不想與他們再有糾纏,他把臉別了。
別過頭去的一瞬,他捕捉到關無雙眼里的失望。他在心里嘆了口氣,關無雙年輕有正義感,可惜錯投在莫飛龍的門下。
回到客棧,他的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蘇羽還沒有回來。他扶著額,從天井中透進來的陽光炫得他眼都睜不開。他心酸無助地合上眼,腦海像是電光劃過一樣突然澄明。
關無雙的眼神!帶著隱憂,帶著暗示……
他突然之間醒悟,狂奔進馬廄牽了馬疾馳追趕而去。
出了白州城,越走越遠,關無雙的心也越來越沉重。當著莫飛龍的面前,他無法開口,曲落陽最終還是沒有看懂他的眼神。他已經背叛過師傅一次,結果害得他廢掉了一條腿,並且無法再在青州立足,只能結束了鏢局帶著家人返鄉。情義兩難,這一次他能夠做的只有這麼多了,其余的就交給上天去安排吧。
急驟如雨的馬蹄聲響起,關無雙回過頭,曲落陽策馬揚鞭追逐著離塵像是狂風一樣疾馳而至,像極了當日在留燕谷,闖進敵陣中救出他們。
「蘇羽在哪里?」
關無雙還沒來得及回答,曲落陽已經下了馬,飛撲到一輛馬車前。他走得太急,幾乎把自己絆倒。跌跌撞撞地掀開車簾,里面露出十五六歲少女年輕的臉,睜大著眼驚慌地看著他,除此之外,車廂內並無他人。
難道是他理解錯了,蘇羽並沒有跟飛龍鏢局的人在一起?
他不死心地又要去查看第二輛馬車。
「你來晚了。」
關無雙出聲阻止他。他抬起頭,目光一直凝視著另一個方向。出了白州城,莫飛龍就與大隊分開而行,自己趕著馬車帶著受傷昏迷的蘇羽離開,此刻只怕——曲落陽狂嘯一聲,縱身上馬,向著關無雙一直注視的方向狂奔了。
如果他能早一點明白關無雙的暗示,蘇羽就不會在他眼皮底下被人帶走。如果他遭遇了什麼不測,他一定沒有辦法原諒自己。
一抹剛毅的身影揚塵而去。馬車里的少女驚魂未定地探出頭,「師哥,他是誰啊?」
「一位故人。」
少女哦了一聲,然後又問︰「師哥,爹爹為什麼不跟我們一起走?」
「他有自己的事情。」關無雙撫著她的長發,苦澀地問︰「莫離,如果我做了對不起你爹的事情,你會原諒我嗎?」。
「不會的,你那樣听爹爹的話。」連父親要他潛進「雲河鏢局」幾近一年他都肯依從,莫離相信這位師哥不會做出背叛師門的事情,她悵然地說︰「許多時候我猜不透爹爹的心思,就拿他那只寶盒來說吧,誰也不許踫,自己卻經常對著那只盒子出神。娘生前有一次不小心動了他的寶盒,他大發了一通脾氣,好凶——」
關無雙知道那只盒子,里面放的都是與蘇羽有關的東西。很難想象,像莫飛龍那樣不擇手段性情涼薄的人,對他的執念會如此的深。
「莫離,坐回車上去,我們繼續趕路吧。」
曲落陽策馬離開的身影,已經只剩一道黃塵。關無雙輕輕地嘆了口氣,跟隨在馬車之後繼續上路。
「不用裝了,我知道你已經醒了。」
馬車停在荒涼的樹林內,莫飛龍鑽進車廂里,陰鷙的目光掃過平躺在車廂里的蘇羽。
上天始終待他不薄,他被壓斷了一條腿,腿骨雖然接了,但還是跛了,走起路來一拐一拐。因為使了不光彩的手段,他在青州呆不下去,被迫結束鏢局還鄉,但路過白州的時候,竟然在河邊了在水里沉浮的蘇羽。
蘇羽受了刀傷,救起來的時候一直昏迷。
這是上天對他的補償,沒有人知道蘇羽在他手上。得不到他的心,他也一定要得到他的人。離開白州城之時遇到曲落陽,他多留了一份心,鏢隊過于龐大,他怕曲落陽會醒覺追上來,所以帶著蘇羽另行第二條路。
蘇羽極不情願地睜開眼。
身上所中的那一刀在左肩上,很深,血流得很多,他此際連翻身的力氣也沒有,稍為動一下就頭暈目眩。他從莫飛龍的眼中看到了非得到不可的執念。這種情形,他根本無法可逃,曲落陽從莫飛龍手中救走他一回,這一次,他還會有這種好運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