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直到日上三竿。吳眠睜開眼,坐起來伸了個懶腰,翻身下床,推開窗子深深吸了口氣,嗯!空氣真清新。
轉身回到床邊,正準備穿衣服,不覺看了床上一眼,大吃一驚!所有的記憶紛紛回籠。
大事不妙啊!吳眠倒是沒什麼所謂,但是衛鴻會怎麼想呢?他可是古代人,而且常說自己是「飽讀聖賢書」,他要是硬要對自己負責任該怎麼辦呢!
看來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只好溜了。于是慌忙套上衣服,奪路而逃。
「吱嘎!」吳眠輕輕挪開一道門縫來,想探探風頭。
「早啊!眠姊姊。昨晚睡得可好?」衛鸞意有所指地壞笑著。
「早……早啊!」吳眠听見來人的聲音,小臉馬上垮了下去。
衛鸞故作不知,說道︰「眠姊姊,這兒備好了洗臉水,呆會兒便出`.``來用膳罷!」
「呃,好好好!我馬上就來!」吳眠堵在門口,生怕衛鸞會進門。一旦被衛鸞知道了,那真是有嘴難說清了。
等衛鸞走遠了,吳眠拍拍胸口。一轉頭,卻看見衛鴻正睜著一雙亮晶晶的星眸,定定地看著她。
吳眠忽然之間就亂了陣腳,手足無措了。她根本就不敢再看他的眼楮,杵在門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眠兒!」衛鴻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沙啞和顫抖,帶著滿含的深情和微微的緊張。
這這這,這許衛鴻!他的聲音該死的也未免太勾引人了吧!吳眠不由自主地往前挪了挪腳步。
理智及時拉住她邁開的腳,吳眠回過神來,往後倒退了幾步,邊往外走邊說道︰「呵呵,那個……衛鸞在等著我們用早膳呢!」最後干脆用跑的了。
衛鴻哭笑不得地看著吳眠跑得比兔子還快的樣子,搖搖頭,淺淺一笑,眉頭卻輕輕皺了起來,半晌,才好像下定了某種決心似的,重重地呼了口氣。
吳眠一路跑到後院才停下腳步,看見那院子正靠著山,左右兩面用主子圍成了一個籬笆院,院子不算很大,但種滿了花草,靠北面的那幾株梅樹,老枝虯勁,幾顆零星的花骨朵兒點綴其上,南面是一蓬青翠欲流的竹子,只是生得極為怪異,舊竹新竹相擁而生,依偎不分,吳眠沒見過。一口山泉由山頂蜿蜒而下,落在院子一角,池子清澈見底。
吳眠俯身下去,掬了捧水就往臉上潑,水清冽醒神,于是又連著潑了幾次,這才滿足地起身。
四下看了看,正好竹子底下擺著一張百靈台ヾ石桌,四面各放了圓石墩子,順勢坐了下來。
這家的主人的品味蠻高雅的嘛!古人不是有「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嗎!只是這竹子就奇怪了些。
也許芽兒認得,她最喜歡這些花花草草的了。唉!芽兒比我強多了,酒量好,要是她在,昨晚也就不會……唉!
芽兒是適合到古代生活的,我就不行,你看,這舒心的日子沒過上幾天,四處飄蕩。唉!
而且自己當初告誡過自己別踫男人的,這下倒好,糊里糊涂地就跟男人上了床!怎麼會這樣!唉!
衛鴻一追出來,就見到吳眠正撐著腦袋瓜子,不住地長吁短嘆著。他的眸光不由得黯了黯。
在桌旁輕輕坐下來,輕聲問︰「眠兒,為何不用早膳?」
吳眠猛然被驚醒,慌忙說︰「哦,我……我不餓!」
「即便是月復中並無饑感,亦需用一些,若不然,易患胃疾的,萬事都有其規律,不能壞了。」衛鴻諄諄善誘著。
「是啊!明白了。」吳眠胡亂地點點頭。
接下來,是一陣極其難堪的沉默。
衛鴻清咳了一下,說道︰「昨夜之事……。」
吳眠像被蜜蜂蟄了似的,驀地彈了起來,「無事!無事!什麼都沒有發生!」
衛鴻見吳眠急于否認的樣子,心里難過極了,「眠兒,你……毫無所覺?」
「呃……這竹子好看是好看,就是生得太怪異了,哦?」吳眠模著一根竹子,左而言他。
衛鴻苦澀地一笑,答道︰「此竹名為‘慈竹’,亦稱‘慈孝竹’或‘子母竹’,因其根窠盤結,四時出筍,竹高至二丈許,新竹舊竹密結,高低相倚,若老少相依,故名。唐王勃有《慈竹賦》曰‘如母子之鉤帶,似閨門之悌友;恐獨秀而成危,每群居而自守。’四君子中吾獨愛其猗猗綠竿,枝葉扶疏,英姿颯爽,不慕繁花,不爭艷麗,自然疏疏淡淡,洋溢著恬淡寧靜之美,流瀉出秀雅清幽之韻也。你以為如何?」
「哇!果然學富五車…….滿月復經綸!」吳眠嘖嘖贊嘆,腦子里立刻蹦出了兩個成語。
衛鴻謙煦一笑,「哪里,只是皮毛而已,怎能當此夸贊。」
「你太過謙虛了啦,在我看來已是很了不起了。」吳眠認真地說完,嘿嘿笑了笑,冰釋前嫌———剛才的隔閡已經消失不見了。
「眠兒,該去用早膳了,不然鸞兒可要等急了。」說罷,自然地拉住了吳眠的手。
那是一雙修長美好的手,堪比女子的縴縴玉指,只可惜掌心布滿了厚厚的老繭。可是它依然比吳眠的手好看百倍,吳眠的手生滿凍瘡,像個「血包子」,瘡痍滿目、猙獰可怕。吳眠羞慚地想抽回,卻被衛鴻抓得更牢了。
「眠兒,用罷膳後隨我到處轉轉如何?此處倒是有幾處好景致值得一看。」
「好啊!都有哪些地方?」吳眠馬上被轉移注意力,喜孜孜地問。
衛鴻露齒一笑,慢條斯理的說︰「有‘大明湖’、‘趵突泉’等。」
吳眠望著衛鴻的笑容,呆了。那抹笑真是顛倒眾生啊!上天怎麼能造出一個這麼炫目的男人?這不明擺著要考驗我吳眠的定力嗎?
衛鸞望著兩人一路的談笑風生,暗自笑了笑,沖愣在門口的吳眠喊道︰「原是倆人在一塊兒,我道怎麼沒見人影兒呢!」
吳眠連忙甩開衛鴻的手,慌了神︰「什麼呀!這不是才踫見嘛!」
衛鴻和衛鸞心照不宣地相視而笑,都道︰「是是是!踫見!」
落座後,看到桌上擺著稀粥、豆汁和幾碟開胃的小菜,頓時胃口大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吃了起來。
出得門來,衛鴻便帶著吳眠直奔鵲華橋而去。倆人在碼頭邊雇了只小舟,悠悠朝湖心蕩去。
湖四周有垂楊綿柳,雖正值臘月隆冬時節,枝條光禿禿無甚好看,但憑著那修長的枝條,依舊能賞玩春夏時的依依之姿。不是江南,勝似江南。
向西不遠,便見到一座鐵公祠,定楮細瞧,就能看見那大門里面的楹柱上貼著一副對聯︰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ゝ吳眠輕聲念出口,雖說言簡意閡,但就著此情此景,覺得很有意思,反復吟哦著,仔細推敲揣摩。
衛鴻見她很感興趣,問道︰「眠兒,你道這鐵公是何人?」
吳眠搖搖頭,期待他繼續說下去。
衛鴻不負所望,說︰「此人名喚鐵鉉,因與燕王為難而遭禍,後人敬他忠義,故至今世人尚不斷來此進香。」
衛鴻帶著吳眠站在船頭朝南面一望,只見對面綿延無盡的山巒,那蒼松翠柏中間隱隱可見僧樓梵宇,朵朵白雲浮動在半山腰。本來他們來得並不合時宜,春秋季才最好,但今天天氣晴好,碧空瓦藍如洗,陽光溫暖怡人,照在山峰上,藍的瓦藍,青的靛青,白的雪白,綠的碧綠,大概只有關仝ゞ才有那本事將它畫下來。
「真美!」吳眠由衷贊嘆。
「眠兒,低頭再看,山水融于一色,更佳!」衛鴻在旁邊提醒著。
果然!那明湖澄明得好像一面光滑無比的大鏡子,那山的倒影映在湖中,脈絡鮮明、清晰可見;山上的亭台寺廟、樹木都在鏡中,一目了然、明明白白,顯得更加光彩奪目,倒比真正的景色還要好看上幾分了。
衛鴻說道︰「‘一城山色半城湖’,說得便是此景。」
見吳眠不解,進一步解釋道︰「你且看這山,此山為‘千佛山’,綿延不絕,倒影在湖中,這上下皆有,仿佛整座城池都被環繞住了,不正是那‘一城山色’麼?」
吳眠听了,興奮的說︰「我懂了!這‘半城湖’更好解了,不正是指這大明湖嗎?這湖水佔去了大半個城池去了!」
衛鴻贊許地看著吳眠,笑道︰「是了!眠兒悟性極好。」
「哪里,班門弄斧而已,讓許先生見笑了。」吳眠學著衛鴻早上的樣子,彎了彎腰。把衛鴻逗笑了。
大冬天的,沒幾個游人,況且今天該是大年三十了,家家戶戶忙著殺雞宰豬,熱熱鬧鬧吃上一頓團圓飯。倆人隨便晃蕩晃蕩也就上了岸。
衛鴻算著大概午膳時間,便就近找了家飯館,炒了幾樣當地小菜,隨便用了一點。用罷飯,倆人叫了壺茶,坐了會子,才起身。
「眠兒,往‘趵突泉’瞧瞧罷!」倆人又相偕著到了久負盛名的「趵突泉」邊。
映入眼簾的是一方寬闊的大水池,正中間有三股大泉水,從池底噴涌而出,沖上水面大概有一米來高,水柱有水桶般粗,池子里的流水,汩汩作響,聲勢震人。
「此泉為濟南府七十二名泉之首,取激躍奔突、氣勢噴騰之意,歷代文人名士皆對其評價甚高。」衛鴻充當了導游兼解說員。
「你如何得知?那七十二泉又是哪七十二泉呢?」吳眠疑惑地問。難道他來過?
「哦,前人有許多頌詠此泉的詩句,我都讀過罷了。這七十二泉一時不能一一列數出,只記得幾個名氣甚大的,如‘四大名泉’,此刻之‘趵突泉’,還有另三泉,‘金線泉’,‘黑虎泉’,‘珍珠泉’。我們所住屋子後院那口泉,亦是其中之一,為‘孝感泉’。」
「‘孝感泉’?那它與‘慈孝竹’有什麼關聯麼?」吳眠想起了早上的那叢竹子,問道。
「嗯!屋子的主人是位忠義之士,當地人人皆知其對乃母孝心一片,可鑒日月,故贈名。竹子倒是其慕名求來,自種于園中。」
吳眠不住點著頭,心想今天可是長了不少見識了,見衛鴻文縐縐的樣子,也想拽一番文字,于是打趣道︰「真是‘听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了。吳眠何其有幸,得此良師益友。」
衛鴻笑道︰「算是討巧了,倒還懂些好句子。」
吳眠撇撇嘴,很不服氣。暗想自己好歹也是受了十多年教育的人,何況自己的語文水平也不是很差的,只不過古文差了那麼一點點而已,竟被人看成半文盲了。
間,一個老蒼頭匆匆跑來了,見了衛鴻做了個揖,道︰「先生,天色不早了,屋里已備好晚膳,姑娘催我來喊一聲。」
衛鴻道︰「曉得了,你走先一步,我們隨後便到。」
倆人並肩往回走,踏著淡淡的遠遠的斜陽,迎著將到的新年的微風,听著此起彼落的爆竹聲,心中皆有無限感慨,但又不知從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