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出城門,便覺得有些渴,正巧大樹下擺著一間草棚,掛了個幡︰綠枝茶。雖然茶棚簡陋,但卻是人滿為患,許多人干脆就蹲在地上喝。吳眠的好奇心又蠢蠢欲動了。
棚子里只有一個風韻猶存的中年婦人在打點。吳眠坐下後,要了一碗茶,一碟子糕點,便問︰「敢問,你這店子,為何喚‘綠枝’啊?」
女子笑道︰「客官是遠道而來的罷?難怪不知。只因奴家閨名系‘綠枝’,俺家官人才取這名兒,客官見笑了。」
「就這麼簡單?」吳眠一口水噴出,還以為取店名都得有深意呢!水噴出後,但覺滿口余香,馨香沁脾,又覺詫異,暗道這是什麼茶啊,這麼好喝!
女子見她的模樣,又笑,「這茶采至俺家後院的五棵老茶樹,獨俺家所有,乃是祖輩們世代相傳,別家是沒有的。」
吳眠奇道︰.+du.「這麼神奇?是什麼茶樹呢?」
「俺也不知。那茶樹生的不高,枝葉俱是黯黯的濃綠色,奴家之名來源于此。此樹常年只用後山上引來的泉水灌溉,哦,還有,加工亦是秘制,這個俺不便多說。」
「哦!原來是一語雙關啊!掌櫃的,你一人忙得麼?」一語點醒夢中人,吳眠突然想起羅燁題字的「澐漪齋」,他是不是也是這個意思呢?看來自己又被人忽悠了。
「哦,不妨事的。來喝茶之人俱是方圓百里的鄉里鄉親們,自個兒拿個碗便喝了。奴家這兒,茶是不收錢的,只收些糕點果餅錢。」
「掌櫃的,你真是菩薩心腸,好人有好報的。」吳眠由衷地說。來到古代之後,這樣的場景還真是少見。
「唉!奴家也是為著報鄉親們的大恩。幾年前,一場大火突起,將俺家的三間廂房燒得殆盡,虧得有鄰居們相助,才保住另兩間,總算有個庇佑之所,不必受日曬雨淋……。」說著揩揩眼角,不勝唏噓。
「掌櫃的!來一壺茶!」那邊廂進來了幾個大漢,叫囂起來。
「哦!來啦!」女子應答著,「客官慢用!」
吳眠也免不了感嘆一番。細品那茶,更覺齒頰留香,那桂花糕也是甜香軟糯,細膩爽口。
正品著茶,吃著糕,手被一人抓住,吳眠抬首一看,衛鶯小丫頭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了。
吳眠詫異道︰「咦!鶯哥兒,你怎麼跟來了?」
「漪……姊姊……!快……!」衛鶯心急地說。
「哎……,不忙不忙!既然你跟來,也算是有了口福,先嘗嘗這茶!」吳眠興致勃勃地拉衛鶯坐下,喚了掌櫃的再來一碗茶。
衛鶯一碗茶下肚,順暢多了,「漪姊姊,快隨我罷!出大事了!」
吳眠驚詫地看著她咕嘟咕嘟全喝光了,一抹嘴角,「你這麼喝法,真是糟踐了它!難道你沒喝出什麼來?」
衛鶯見她一臉痛惜的表情,遲疑地問︰「甚麼?該怎麼喝法?」
「算了,看來你也是不懂此道之人,像你這牛飲一般,我也懶得再說。說吧,出什麼事了?」
「方才,官府有人來班里抓人,好多穿著褂子,戴著紅英帽子的兵!只我一人逃了出來。」看來小姑娘嚇得夠嗆,驚魂未定的。
「該不會又像上次,齊老爺請戲班唱戲去吧?」吳眠覺得小姑娘是小題大做了。
衛鶯連連擺手,「不是!不是的!衛鴻哥哥把我托上牆頭,囑咐我往北尋你,要你前去搭救!他親口說定要見到你的人!」
「真的?」吳眠還是半信半疑,「不會是哪個出餿主意,來哄我的吧?」
「我賭咒起誓還不成嗎?」。小姑娘氣憤地站了起來。
「好好好!我信你,還不成嗎?他還交代什麼?」吳眠見旁邊的人都屏聲靜氣地瞧著熱鬧,忙把她拉著坐下,壓低聲音問道。
「‘尋著漪漪姊,再一塊兒尋衛鸞姊,教她們想法子營救!’原話是這樣兒。」
「這麼說,全家老小都給抓了?」吳眠才深感事情的嚴重。看來大事不妙啊!
「嗯!」衛鶯重重點點頭,眼里泛起了淚花,「我瞧著他們一個個被五花大綁著,官兵在後面推搡著,抓走了!」
「我們沒結仇家呀!這是怎麼一回事呢?」吳眠自言自語道,心中就像塞進一把稻草,慌慌不知該如何是好。
「鶯哥兒,莫哭!咱們這就想辦法搭救他們!」吳眠掏出手帕給衛鶯擦干淨。
「甚麼法子?」衛鶯還在抽噎著,含糊不清地問。
「我先得到衙門里探探風聲去,也好將具體情況告知衛鸞。不明就里,怎好救人。」
倆人偷偷潛回戲班,見砸的砸、摔的摔,滿目狼藉,一地凌亂,但是東西卻一件未少。
「鶯哥兒,你在這兒呆著,听見有人馬上藏到屋里,我去衙門里瞧瞧去!」吳眠將衛鶯安置在院里的石墩上,緊緊抱了她一下。
「不嘛!我要跟著你!」衛鶯害怕地往她懷里縮了縮。
衛鶯才八歲,剛才肯定驚嚇不小,雖然她總是像個小大人似的,但是這樣的時候,她也只是一個天真的小孩子。
「听話,鶯哥兒乖。漪姊姊一會兒便回來,你去了姊姊怕你也會被抓起來。」
衛鶯可憐兮兮地看了吳眠好一會兒,才乖巧地點點頭,「那你要快些兒,衛鶯害怕。」
「嗯!鶯哥兒最勇敢了,不是?漪姊姊一刻鐘便回來。」吳眠狠狠心,馬不停蹄地往外跑。
首當其沖的,自然是齊府。吳眠心急火燎地跑到蘇州織造署,在門口一打听,才知道齊國臣下鄉去查看蠶農供絲之事了。再問衛鴻他們,府里管事的人說是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而且署里不能隨便拿人,這不是青天衙門,不署理民間糾紛,大小官司。
這可把吳眠急得,像那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那麼,肯定是府衙了!那兒總不會錯了。
果然不錯!到蘇州府衙一問,說確是抓了一班戲子,但犯了何事卻是不知情。塞了一點碎銀子,那人告訴她要晚上才能探視。還告誡她,不能是戲班子里的人,不能姓許,否則也將被抓。
是誰對姓許的有深仇大恨啊?衛鴻的處世為人一向進退得宜,不攀高附貴。難道因此得罪了某些達官貴人?
還是找齊大人商量商量再做打算。打定主意後,吳眠回到院子。卻不見了衛鶯,她慌了手腳,疊聲呼喚起來。
「嗚嗚……,漪姊姊。」衛鶯嗚咽著,抹著眼楮從角落里走出來。
吳眠忙上前摟住她,「鶯哥兒,你上哪兒去了?嚇死我了!」
「方才幾個官府模樣的人,我……藏到貓洞里了。」
「什麼?你說官府的人還來過?」吳眠看著直點頭的衛鶯。難道官府知道還有漏網之魚?難道真要斬草除根,趕盡殺絕嗎?
她馬上抱起衛鶯,「鶯哥兒,你做的很好,很勇敢。咱們走,這兒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