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眠睡得正香,玄燁自己月兌衣上了床,將她圈進懷里。
「唔,燁,你來了?」她迷迷糊糊地說咕噥了一聲,又沉沉睡去。
一覺醒來,蹤跡全無。若不是衛鶯說起,昨夜見到了皇上,她還真以為自己做夢了呢!
玄燁的確很忙。听賈小渭說,每日要上早朝,退朝後還要和幾個大臣再商議,然後去上書房,還得檢閱諸皇子的功課。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都是如此。
賈小渭說,皇上每年的夏季都要去塞外避暑,本以為至少有四個月見不到他的人了,可他今年沒去。吳眠望著湖里倒映的月亮,發著呆。避什麼暑呢,北方的天氣不會有南方那麼燠熱的。
從不遠處的陰影里傳來低低的哀婉的飲泣之聲,把吳眠嚇醒。快到八月中秋了,是不是哪個丫鬟太監想家了?她輕輕地走近那叢繁茂的小灌木。
樹蔭里,那一片小小的空地,擺放得整齊的燭台、瓜果,一個穿著太監制服的人背對吳眠跪著,一邊哭一邊燒著紙錢,還有一些日常用品什麼的。
吳眠很感興趣地看著,想著如果他被,會不會是死罪。但是在看到那人拿起一邊的那把琴要往火里投時,「慢著!」她沖口而出。
那人戰戰兢兢轉身,見到她倒頭跪下,一邊磕頭一邊求饒,「娘娘饒命,娘娘饒命!」
「你怎知我是娘娘?」吳眠上前一步,拾起那把琴,「我不是娘娘,你也不用喊饒命。」
「你是誰?為何在此燒紙錢?這是祭拜誰呢?」她拂去琴身上的薄灰,好整以暇地問。
「回姑娘的話,奴才喚小文子,是這園中修繕花草的太監,本是先帝指派到欽天監服侍湯老爺的,湯老爺過世之後,奴才便被遣返回宮。今日是湯老爺的忌辰,因他生前待奴才極好,視若己出,故拜祭于他。」
「是不是那個外國來的湯若望啊?這些東西都是他的嗎?」。
「是。那把琴甚為怪異,還有一些手札,奴才看不懂,直至今日才舍得將它們盡數燒了,還給湯老爺。」
「你如何會懂?這是西洋的東西。」吳眠謂嘆了一聲,「最難得遇是知音。這樣吧,這把琴你代湯先生送與我,也不枉費了湯先生的一片苦心將它留在世上。」
「姑娘喜歡,奴才自當奉送!」
「行了,收拾一下這兒,即刻離開吧,讓人看見可不好。」
小文子唯唯諾諾地收拾了,快步離開。
吳眠微微偏了頭,把好位,凝神想了一會兒,運起弓,一曲流暢的《情憑誰來定錯對》從弦上流瀉而出。
情憑誰來定錯對我始終不想去追寂寞路上遇痴心相戀也有過痛苦一堆如能從頭遇見你我始終不會後退將傷心收於記憶中仍沒法去剪碎濃情蜜意盡凍好比一杯冷水獨自默默望蒼天心底里滿載往昔唏噓迷霧已漸漸散退的經已逝去前路漫漫顯得崎嶇還是要我去面對回憶起當天的歡笑是光陰沖洗不去在這一生中這一生中沉醉寂寞憔悴這世界可有誰逝去了的愛情陪孤單寄居寂寞憔悴人痛心因你別去我已不懂得哭笑望著你身影遠去難得當天的相愛是你我都傾出所有令這一生中這一生中無悔但寂寞憔悴這世界可有誰我已不懂得哭笑就讓我消失告退我已不懂得哭笑就讓我風中告退芽兒,當天你認為厭煩的歌,如今卻讓我感慨萬千。一曲既終,她已是滿面淚水。
「啪啪啪!」身後傳來一陣掌聲,轉頭,玄燁正深情睇凝,「漪漪,真乃人間仙音。」
「皇上,你怎會到此?」吳眠忙拭去眼淚,露出一抹微笑,「我……方才正想著皇上呢!」
「朕知你受委屈了。秋風乍起,夜深露重,須多加衣裳。」身後的賈小渭恭敬地遞上一件軟緞披風。
「謝皇上關心。」
「漪漪,朕命人備了酒,幾樣小菜,不若到湖心亭下下棋,小酌一番?」
「燁,你讓漪漪為難了,漪漪並不曉棋藝之道,你還是去素儀那兒下棋吧!」
「漪漪,你這可是將朕拒之門外啊?」玄燁滿臉不悅。
「漪漪斷無此意!燁,我是說,喝酒能陪你喝,下棋卻沒法子了,若拂了你的興致,那我的罪過大了。」
「哦,既是如此,那便不下棋了,單喝酒賞月罷!」玄燁轉怒為喜,倆人相偕坐下。
「漪漪,朕欲收了鶯哥兒做格格,她該同阿哥格格們一起上學。」
「漪漪替鶯哥兒謝過。此事萬萬不可,太後娘娘定然不會同意。我們這樣已經很好了。」
「唔,改日朕問問鶯哥兒的意思,你雖然是她的姊妹,亦不可左右她的命運吶!」
「燁,這……,燁!」玄燁伸手制止了她的話。
「漪漪,你覺著朕這宮中,誰個最美?誰個最合朕心意?」
「燁,漪漪和你的妃子們素昧平生,叫我如何評斷呢?」
「哎∼,你在德妃那兒住了一段日子,想必已見過她們了罷?」
「那漪漪就直說了,你可不許降罪于我,給我扣個大不敬的帽子啊!」
「朕先恕你無罪,你且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罷!」
「燁的妃子,宜妃娘娘最圓融,德妃娘娘最才華,敏妃娘娘最柔婉,榮妃娘娘最敦誠,惠妃娘娘最通竅,僖嬪娘娘最和善,成嬪娘娘最機利,端嬪娘娘最藏隱,衛妃娘娘最月兌俗。」吳眠如數家珍,一一詳列出來。
「你說衛妃?你認得她?」玄燁抓住了最後一個。
「漪漪自認如此貌美月兌俗之人,必定是燁最寵愛的妃子之一。只是暫不知她恩封為什麼妃,且知她姓衛。」
「哼!朕倒是全心全意愛她,她可不把朕放在心上呢!」玄燁譏諷地冷笑一聲。
「怎麼會呢?漪漪看來,她們俱是衷心事主,一心愛戀燁的呀!」自己親眼所見,怎麼會錯呢?
「好了!」玄燁猛然起身,喝道,「今日朕欲與你同銷煩憂,你毋須再提其他!」
「是你自己先說的,這下倒好,把氣全撒在我身上了。」吳眠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給吞了下去。
「是。燁,你是否覺得漪漪惹你厭煩了?」吳眠不動聲色地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
「並未,只是朕一時失態了,漪漪,你別介意。」玄燁把起酒杯喝了一口。
「燁,漪漪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
「燁,你日理萬機,又何苦為後宮所累。你可只擇真心愛你之人留下,其余何去何從,隨人意,豈不快哉?」
「漪漪,你此話暗藏深意啊!話中有話,不妨直說。」玄燁盯著她的眼楮,心思深藏不露。
「哦,沒什麼,漪漪只是一個小小的建議罷了,燁毋須上心。」
坐了一會兒,玄燁說是要回宮里去了,吳眠起身相送,而後也睡下。她不知道,玄燁已經對她的話上了心。
天氣漸涼,她想等玄燁出巡之後悄悄逃離的計劃也泡了湯。十一月底的一天,賈小渭送來一套宮女的服裝,正式宣布她為御前煎茶丫鬟。
捧著那身衣服,吳眠才明白,自己的苦日子其實還很長。當初拒絕當他的妃子,那是自討苦吃。
她被安排到宮女住著的屋子,跟著姑姑學習煮茶、選茶的功課。因賈小渭的照顧,沒人欺侮她,日子倒也平靜。其實,只要不見玄燁,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