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將的罪妻 第六章

作者 ︰ 金吉

改朝換代,紫闕之內氣象一新。

無極城里很快就恢復秩序,想出宮的人也少了,宮人們無不急于藉由忙碌來,向新主子宣誓效忠。

誰懂他們往日的擔驚受怕呢?哪怕是換一個稍有人性的主子,對他們來說都鈳如再造之恩。于是忙碌間,總會听聞宮人耳語——

新主子對抱病而犯錯的宮奴非但沒有責打,反而讓人好生歇息,還要求尚藥局擴大為宮奴診病的人員編制,簡化手續,未來宮奴看診不再困難重重。

還有,剛進宮的年幼宮女因為犯錯被責打時,讓娘娘瞧見了——東方長空即將登基,他的發妻宮奴當然立刻改口喊娘娘了——娘娘制止了老宮女的打罵,但也沒有因此苛責老宮女,反而制定出新規矩,將兩人妥善發落了。

宮里不時有這樣對新主子極盡溢美之能事的耳語。

紅葉曾經覺得這樣的討好很可笑,但此時此刻她很能明白這種心情。

能心安理得,平平安安過日子,對這些卑微的人來說已是大幸。

對于紅葉擔任蘭蘇容的左右手,宮人們——尤其那些跟她同樣地位的女官——

譏諷她好大能耐,朱長義一被打入天牢,立刻又成了新主子跟前的紅人。紅葉知道他們有理由恨她,她也不想為自己曾經為虎作倀多做辯解,也不在意他們對她不諒解。

每天睜開眼,再也不會有人逼著她去害人;她的主子正直友善而且值得信賴,她的努力會得到贊賞與鼓勵;她每多做一點,都是把過往的夢魘從這無極城里消滅——那簡直像重生一樣!她相信那些討厭她的人也明白這一點,他們同樣經歷過那種睡醒了卻不想睜開眼面對新的一天,希望長睡不醒的日子,所以她不怪,也不恨他們的譏諷。

事實上,在受迫于朱長義,听他命令行事的那些年,她雙手沾染過的血腥,恐怕連地獄里的業火都清洗不掉,能夠擁有如今的日子,他們對她痛恨也好,不屑也好,她都會毫無怨尤的承擔。

「你是不是胖了一點?」某人又閑閑地出現在坤儀宮,「宮里伙食看樣子不錯啊。」東方逐風瞄了一眼她變得圓潤的臀部,突然覺得喉嚨有點干。

紅葉怯生生的態度也正在轉變,取而代之的是甜美的笑容,「奴婢給王爺請安。」她行了個完美而無可挑剔的禮。

東方逐風月復誹連連。

這是在勾引誰啊?一想到她也是這麼給其它人行禮,就不由得滿肚子火。

「這麼風騷是想勾引哪位爺?」他又瞄了一眼她的臀部——好想模!

娘的!他哪時變那麼下流了?東方逐風一臉嘲諷,掩飾心里的氣急敗壞。

紅葉是怎麼解讀東方逐風這些惡意的言詞呢?

她漸漸發現東方逐風對其他人都是客氣有禮的,獨獨對她總是不掩嘲諷。

因為她害死了他的部下。紅葉明白自己背了多條人命,東方逐風對她有任何責怪,她絕無怨言。

只不過他僅僅是以各種下流的言詞,用嘴巴吃她豆腐!

比起那些理所當然地吃人肉喝人血,卻滿口倫理道德的無恥之徒,他真是太善良了。他恐怕沒恨過人,所以只會這麼做吧?一個執行過許多血腥任務,卻仍不懂恨的男人,讓她怎麼不為他滿懷柔情?

紅葉雙頰微紅,「有嗎?」他覺得她勾引了誰呢?難道是……他嗎?她羞怯地垂下頭。

「……」娘的!他在羞辱她,她是在害羞什麼?可是天殺的,他覺得她這害羞的樣子讓他欲火高張,心窩飽漲著說不出的感受。

老子總有一天吃了你!看你哭不哭!

大清早的就撞見老五這野獸對著她宮里的小雛鳥流著口水,一副恨不得撲上去吃干抹淨的模樣,蘭蘇容一臉的似笑非笑,裝作什麼也不知地開口︰「紅葉。」

「在!」小雛鳥一改前一刻的羞怯模樣,飛也似地回到她身邊,彷佛忘了還有另一個人,轉眼間已經必恭必敬,大眼寫滿期待和崇拜地站在她身前。

孤單的野獸,背後吹起淒涼的風,卷起了一片枯葉——那不是楓,是寂寞!

蘭蘇容得說,她最喜歡的就是這一刻了,很有趣啊!

她給小雛鳥吩咐了工作,便要她去忙自已的事了。

沒意外的話,當紅葉去替她跑腿時,這小子就這麼一路屁顛屁地跟著,也不知他又說了哪些蠢話,小雛鳥依然異于常人地做出羞怯的反應,看得逐風那小子又是瞪直了眼直流口水。從坤儀宮的圓窗看出去,遠遠地便將那一幕看在眼里的蘭蘇容不由得感嘆,這兩個奇葩也算天造地設啊!

忙了數日,蘭蘇容總算想起,她怎麼就忘了問紅葉想不想回家?在朱長義手底下,這丫頭恐怕也好久不曾和家人團聚了吧?

不料紅葉一听蘭蘇容這麼問她,小臉瞬間變得木然,「不,不用了……」她咬著唇,無視內心的掙扎,沖口而出,「我是孤兒。」

「這樣啊。」蘭蘇容雖然覺得愧疚,但又隱隱覺得不對勁。

隔日,她親自去問老五。

「她果然這麼說。」東方逐風雙手抱胸,哼笑道。

「她說謊嗎?」蘭蘇容挑眉,她認為紅葉一定有她的理由。

「告訴大嫂也無妨,紅葉姓凌,祖父和父親是被貶為庶民,不得再擔任醫藥博士的前尚藥局奉御與書吏。」事實上,整個尚藥局被判流放到邊疆開墾拓荒者不少,紅葉的祖父和父親是他去關說才免于被流放,但他並沒有讓紅葉知道這件事。

她的祖父也不打算和孫女相認,孫女的心結他全都明白,凌家如今背上污名,只能搬到遍遠的村落當閭閻醫人,他們不願連累紅葉。尤其離開無極城那日,他們見紅葉待在蘭蘇容身邊,看來相當受到重視,心想她留在宮里也許是個更好的安身處。

蘭蘇容恍然大悟。凌家的罪可不小,燕國小皇帝的尸首被軍醫驗出身中劇毒,再加上東方逐風集到的罪證,尚藥局全都是幫凶。

身不由己,能月兌罪嗎?恐怕是千古大哉問。這案子要怎麼判,負責開堂審朱長義黨羽的東方朧明著實費了不少心思。大多數別無選擇者都是從輕發落,但又不得不考慮到有必要匡正自朱長義亂政以來的敗壞風氣,尚藥局雖是被威脅,但他們也已聲名狼藉,沒有老百姓願意給他們治病,不如發配到遍遠地方還有出路。

「不過,紅葉是無辜的。」東方逐風猶豫了片刻,仍是告訴嫂子紅葉所做的事。

蘭蘇容听著,一方面佩服這丫頭的勇氣,也心疼她所承擔的,另一方面又暗暗感到好笑,逐風這小子都沒發覺自己說著紅葉為小皇帝解毒時,口吻和神情有多驕傲呢!

「真是了不起,怪不得……」你會對她另眼相待。但這句蘭蘇容並沒有說出口,免得某人惱羞成怒,又胡亂把氣出在小雛鳥身上。

「但一碼歸一碼,我還沒原諒她為朱長義送假情報給我。」

老五手下的探子在京城折損了近半數,但如今蘭蘇容倒覺得,有勇氣反抗朱長義的女子,比起選擇背叛,被朱長義所利用而逼不得已是更有可能發生的事。「如果她可以為了良心,連性命都賭上,這世間還有什麼原因會讓她故意把假情報送給你呢?難道是區區幾階的品秩和月俸?」

東方逐風似乎松了口氣,看樣子他一直在想法子說服自己吧?蘭蘇容有些無奈。

怪他頑固嗎?蘭蘇容嫁進東方家多年,她很了解,對他們兄弟來說,自十五歲起就跟著他們的部下有多重要,所以他不願輕易原諒紅葉,彷佛那樣就是對不起死去的兄弟。

內心掙扎了一會兒,東方逐風仍是道︰「但人被她害死了,這是事實。」

唉,果然!蘭蘇容心里嘆氣。「那你想怎麼著?叫她一起去死嗎?」真希望婆婆在這兒,肯定一巴掌朝他腦袋招呼過去。

「我可沒這麼說。」他臉色一暗,看來又惱羞了。

算了,紅葉就待在她身邊,老五再怎麼別扭,也不過是只會吠的野獸——對,她就是在心里笑東方逐風是會吠但不會咬人的狗!蘭蘇容心想小叔子不會真拿紅葉如何,就暫且把這事擱到一邊去,畢竟丈夫就要登基,她一方面心煩意亂,一方面宮里的內務也夠她忙的了。

待一切總算就緒,已經是一個月之後了,這時東方耀揚和鐵寧兒也總算抵達京城。

身為太後的鐵寧兒進京第一件事,就是下旨催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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