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相許 (五六)對雨總傷懷

作者 ︰ 末幾

如果有機會,該同他探討一番研究妖獸的心得體會才是。龐子清有一搭無一搭想著,將雨傘從一只手換到另一只手,甩了甩有些酸麻的肩膀。

芳音的背影看上去頗為瘦弱,黑色長發同朱色衣衫皆濕得透透的貼在身上,勾勒出身體的線條,愈發生出一種芳艷欲滴的感覺。

龐子清將芳音看在眼里,心中唏噓。方才注意力都在地狼身上,這會兒認真去看芳音的一頭黑發,才想到此**概也多少有些異族血統。

純黑發色的人,是極為少見的,即使是妖族中,生得毛色全黑的種族也十分稀少。

黑色妖獸,即便本性溫和,也總給人一種陰暗甚至邪惡的印象。如果一個人類孩子混有某種黑色妖族的血統而生得一頭黑發,便不論其秉性如何都可能被周圍的人疏遠甚至厭惡。

毫無緣由的排斥比有理有據的恨意更可怕,因為無緣由便無可解。

龐子清對芳音,開始是震驚,後來有些欽佩,此刻又生出了些許同情。雖然舉著傘無事可做,心中卻是一刻也沒閑著,思緒飄到萬八千里外又折回來,反反復復已是折騰了許多個來回。

這滂沱的大雨,濕涼的空氣,不知怎麼的就在人心中憑添了幾分纏綿愁緒。

龐子清驀地懷念起自己兒時練習用的第一副古琴,雖然音色不算上乘,卻是一處長大的玩伴親手做了送給他的生辰賀禮。

物是人非,那年將古琴隨葬給了英年早逝的友人,如今墓碑猶似當年,只不知道青冢之中一人一琴相伴,是否仍因著遠離故土而感到寂寥。

芳音忙碌許久,將自己能做的都做了。

地狼夜祭雖然仍是昏迷著卻總算月兌離了生命危險。

龐子清遙望雨中模糊不清的一片天地,又長嘆了口氣。

芳音收拾好藥瓶,終于忍不住回頭道︰「嘆什麼嘆,我就夠煩的了你還不停在我身後嘆氣,活膩了不成?」

龐子清仍在猶自傷感,滿心里都是風聲雨聲,全然沒注意到芳音的焦躁情緒,只轉回頭看向芳音,一臉茫然,「方才可是說了什麼?麻煩再說一遍,我沒听清。」

芳音看著一臉失魂落魄模樣有些呆痴的龐子清,心下判斷這該是個什麼書生之類人物。

芳音平日里最討厭無趣無味的酸腐讀書人,此刻卻難得的覺得,這麼個樣貌清雅的傻痴男子也還算有幾分別樣意趣。

皮笑肉不笑勾起嘴角,芳音站起身,捋了捋濕嗒嗒的頭發,瘦白手指伸出去握住了傘柄,接著向下一滑,整只手便握在了龐子清手上。

龐子清之前其實並未細看芳音眉目,此刻近處對著,才芳音生得一對殷紅色眸子,眉毛縴挑,嘴唇雖然薄無血色,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卻透著萬種嫵媚。

正打量著芳音的樣貌有些分神,便冷不防被握住了手,不由地猛吃了一驚,接著又看到芳音突然換上的那副笑靨如花面容,便更是有些迷醉。

如此一來二去的,龐子清心下一個沒把持住,那張用了二十多年也算經風歷雨的面皮便驀地紅了。

芳音媚笑出聲,龐子清臉上的紅色瞬時竄到了耳根。

「我我我,這……地狼它的傷勢沒關系了吧?」龐子清一時亂了手腳。

芳音哂笑一聲,眼中透著曖昧,接著隨手將龐子清手中的雨傘奪了。沒等龐子清回過神來,便伸手稍一用力,將他推得踉蹌後退了許多步,頭上臉上瞬時掛滿了雨滴。

「你這臉可是紅得很呢,想必是因為這暑天太過悶熱了……」芳音眯起眼楮一笑,「現在淋著雨,是不是舒服一些了呢?」

龐子清抬袖擦拭面上雨滴,張口想說些什麼,卻尷尬著說不出,只點了點頭了事。

芳音略帶戲謔地看著龐子清。

龐子清覺得自己算是自討沒趣了,便低聲道︰「傘便送給這位……這位了,我……在下就此告辭。」說著便施了一禮,轉身要走。

芳音嬌嗔嘆了口氣,「你叫龐子清是麼?」

龐子清回頭,「正是……」

「我叫芳音,剛剛真是謝謝你了,不過都說幫人幫到底,現今風大雨大的,你將我同著夜祭丟在此處,就真的忍心麼?」一席話說得那叫一個哀怨,活像個被始亂終棄的小媳婦兒口吻。

「我……這……這話從何說起呢?如果有什麼用得上在下的地方,盡管吩咐便是了。」龐子清就這麼傻站在雨里,恭恭敬敬又施了一禮。

「不知道這附近有沒有哪處可以躲雨的地方呢?」芳音說著看了一眼身邊淋透雨水躺在地上的夜祭,「如果有的話,可不可以煩請這位幫個忙,帶著我和夜祭。」

龐子清一臉嚴肅地思考起芳音的問題,順帶著也在心中暗想,這芳音果真是個好人,救治了地狼不說,還要帶著如此龐大的家伙找到地方躲雨。

托住下巴思考片刻,龐子清道︰「想起來了!約模一里地外有座廢棄的破廟,雖然破舊些,但只是躲雨的話,應該還不成問題。」

芳音慵懶應了一聲,伸手扯住龐子清衣袖,將他帶回了傘中,接著又按住他一同蹲子,指著地狼胸前那處已經止了血的傷口道︰「這麼大的雨,怕是待會兒一不小心還是會把傷口上的藥物沖走,你說我該怎麼辦呢?」

龐子清略看了一眼已經開始愈合的傷口便扭過頭去,「能包扎一下自然最好,可惜現在沒有……」

芳音眨巴著眼,以期待目光看向龐子清。

龐子清瞬時心領神會,「哦」了一聲,猶豫了片刻,便月兌了外衫,接著又月兌下了尚未被雨水淋濕的內杉,遞到芳音手上,「就用這個給它包扎傷口吧。」

「你倒真是個好人。」芳音說著,裝作不經意地蹭了一下龐子清此時光著的上身。

龐子清假裝沒感覺到芳音踫到自己,聲音卻多少有些異樣,「哪里哪里,不過舉手之勞罷了,倒是芳音你冒雨救治地狼令在下十分欽佩……」略頓了片刻,卻又突然想起了什麼,急聲道,「等等,你之前叫它夜祭?你跟這只地狼難道是認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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