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梧對離相說,再三天,再在這浩瀚山中三天,三天之後他便回澤陸,聯系上官家,尋找木風手下親信,做自己該做的事。
春風吹著,外面的世界一天比一天暖,綠色一天比一天濃密,土地里的草芽每一夜都會長高些許增多些許,枝頭的花,每一場雨後都更濃更繁密,直開得熱鬧滿枝頭,裝點得剛從冬日里邁出步子的一切皆添了明麗顏色。
山里的氣候幾乎不受外面季節影響,人的心情也是。
右梧這幾天里都過得很平靜,每天重復著幾乎平淡到無味的內容,起床,早飯,院子里曬太陽跟離相斗嘴,午飯,到浩瀚山中尋找有趣事物,晚飯,院中樹下納涼,睡覺。
即使形影不離,即使同食同宿,即使夜夜情話纏綿後相擁而眠,兩個人終究還是兩個。
右梧眼中的生活是平淡的享受,他根本不會理解此刻離相心中的苦澀和不安。因為在他眼中的離相是清高而淡漠的,在他看來,離相幾乎是完美的代名詞,自己能與他相識一場已是奢侈,他又怎麼可能不自信從而對自己對他的那份感情與愛戀產生懷疑呢。
離相的心思埋得很深,三天很快,預定了明早出發,右梧早早便收拾了行囊,晚飯後,照例是在院中閑暇著度過。
右梧躺在草地上,抬手借月光看自己的手指,跟離相的相比,遠遠不夠修長,跟木風的相比卻又不夠有力,這樣的自己一事無成,出去了能怎麼樣呢?
「離相,你能把清水變成酒麼?我想喝酒。」右梧支著腦袋側過身,看著坐在身邊仰望星空的離相。
離相沒說話,取了水回來,盛放在兩只石碗中,只是衣袖輕揮,那透徹的水就泛出淡淡光澤,接著由一點開始,慢慢轉成了緋紅的色澤。
右梧看著那石碗流口水,用十分崇拜的目光看了看離相,就接過碗來,小酌了一口,「喂,好喝!你是怎麼變出來的?太厲害了,等到我們倆老了之後可以去賣酒為生了。」說到這里覺得自己話語有誤,就撓了撓頭,繼續喝酒。
老了之後?離相不會老不會死,會老會死的,只有自己罷了。想到這里,右梧雙手捧著石碗把碗中酒一飲而盡,甘冽清涼,當真是比自己曾喝過的任何一種酒都要美味。
離相手中的酒碗要比右梧的小些,此刻那滿碗的酒液只剛剛沾了他的唇,他用食指沾了一滴自己碗中的酒液,點在右梧手中的碗里,那石碗中就憑空生出了酒漿,色澤潤紅,氣味甘香。
右梧笑笑捧起酒碗,舌尖剛品嘗到酒漿的辛辣醇香,就听到離相道︰「如果哪一天,我死了,你也會一樣難過麼?」這句話完整該是,你也會像對待木風一樣難過麼,可他卻不想提及那個名字。
右梧酒剛入喉,听到這話不免被嗆得咳嗽,辛辣的酒液不比清水,被嗆到的滋味絕不好過,他咳了好半天,直把自己嗆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離相順著他的後背上下撫弄,「答不出來就不答好了,你這是何必。」
右梧可憐巴巴看著離相,又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這問題問得他心酸無比,此刻卻因為嗆到了自己而一臉狼狽,只能干笑說︰「別說笑了,你會永遠活下去的,我倒是想說,等我百年以後,你別太難過才對。」
離相沒像往常那樣接話打趣,而只是為右梧再滿了酒,右梧只當他是因為要離開浩瀚山而心有所思便也就沒有多說什麼,只對著清風明月一碗碗將美酒飲盡。
七八碗下肚後,他帶著昏昏醉意躺倒在了草地上,有一片草葉掛在他耳上,繃了個弧度又彈起,刮擦地他耳廓一陣癢,和著濃濃醉意,他咯咯笑出聲來,抬著手去抓離相的衣角,朦朧著目光道︰「離相,離相……」
離相俯身將手撐在他耳側,「你依然可以選擇不走,我在山中陪你一世。」
右梧搖搖頭,看著離相在背光狀態下不甚清晰的面容,月光灑在他身上,他散在肩頭的銀色發絲皆泛著絲綢般的光。
抬起手輕撫他的眉眼,從眉梢到耳畔。
「離相,離相……」此刻的心情復雜,一時無以言表,便只能傻傻念著這兩個字。
原本因為他是白澤不能離開浩瀚山而自己必須離開而憂愁,擔心分開了就再無法見面而抓緊每一分每一刻與他相伴,而現在他已經為了自己踏出過了浩瀚山,明日也會同自己一起離開,從此再不分離,明明該高興的事,卻隱隱不安,離相曾說過他不能離開,如今雖然沒有任何不妥沒發生任何變故,卻也總有種不好的預感,仿佛真是做了逆天之事。
自私地希望他留在身邊,因此無法不開心,理智地擔心他的安危,又無法不憂慮,再一方面,令離相他最終決定踏出浩瀚山的是木風的死,從這一點上來說,又不能不自責。
這種許多情緒交織在一處的感覺著實不好,即使喝了這些酒,也並未得到緩解。右梧的指尖輕輕摩擦過離相的肌膚,又叫了一聲,「離相……」
話音未落卻被濕軟的觸感堵住了思緒。
他的吻開始是清風甘露,片刻後變為霸道索取,右梧的身體在酒勁作用下很快興奮起來,手環住他的脖頸,腿腳勾住他的腰身,盡自己所能地回應他的情感和訴求,想離他近一些,更近一些,這種感情從很久以前就深深蟄伏在自己心底,只要一個小小觸發就會蘇醒,已經相處了這麼久,這種興奮和期待的渴望卻絲毫沒有減退。
離相,讓我們更近一些。右梧張開眼楮,含著滿眼的水霧看著離相,撥開他的上衣,抬頭,輕柔吻上了他喉結處的凸起。
月輝灑滿雜草叢生的小院,右梧帶著微醺醉意,感受著來自離相的熱度、心跳和呼吸。
兩人的汗水點灑在青綠的草尖之上,晶瑩的一點反射著月光,隨著震顫的空氣和呼吸聲輕搖兩下,便失去依托,跌入了泥土中,從此再覓不到半點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