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千萬年時間沉澱而成的溶洞里,牆壁如玉的石塊上總是泛著陸離迷幻的光,右梧踏進的那間溶洞比主洞小上很多,洞內的岩壁跟外面的相比也更加通透一些。
牆面上如果仔細看,會看到細細的如汗珠一樣的凝露,一顆顆折射著微妙的彩虹色光芒,給整個洞內增添了別樣的色彩。
洞內不分四季,無論何時都是一派溫暖祥和如春日一般的溫度和濕度,身處其中只是稍微呼吸就覺得從內而外地舒暢愜意。
右梧剛剛踏進溶洞,腳下就稍微一滑,他扶住邊上的岩壁站穩腳跟,手心里被壁上的水珠沁得一片清涼。
一進洞視線就朦朧了起來,這小小的洞穴里不知道為何,竟然繚繞著光色陸離的霧氣,從右梧胸口位置往下的空間幾乎都被這如同雲朵一般顏色卻瑰麗許多的霧氣所填滿。
在沒有人進來的時候,那薄霧靜靜流淌,像河流一般在岩洞內沿著順時針方向從一個角落出發,繞過整個溶洞再回到同一個位置,因為霧氣的濃淡稍有不同,仔細看也能看到漩渦狀的淺紋,也是順時針的方向。
這樣的安寧被右梧的闖入而打破。
那些霧氣被他帶入的風稍稍一推,就變換了方向,沿著右梧的前進方向分開兩邊,就像是水流一般在他身側形成了兩個小小的渦旋,無數看不見的細小水滴沾染在右梧的衣服上,右梧卻感覺不到濕涼,只覺得身體更輕松了許多。
滿眼的霧氣中什麼都看不真切,右梧急切回頭,「他在哪里?」本以為會跟在身後的青灰卻不知道去了哪里。
右梧只能焦急地進入霧氣的河流之中,沐浴在薄薄水汽和微光中,越走越深,終于,他在霧氣中探路用的手觸到了一塊冰涼的石塊,跟岩壁的質感不同,也比岩壁涼上許多。
那石塊大概到右梧腰部的高度,他伸手繼續去模,就模到了衣物,觸到絲綢涼滑質感的一瞬間,右梧驚得把手一抽,接著明白這該是離相所在的位置就用力揮手撥開眼前的霧氣。
雖然那些霧氣根本無處借力,不管怎麼推都會再回來,但幾次之後眼前的一塊兒還是稍微稀薄了些,右梧能透過它看到下方的人影,和那張為他所牽掛和熟悉的臉。
右梧顫著手,把躺在平滑冰涼石塊上的離相扶起來,讓他倚靠在後方的牆壁上,過程中他想了很多可怕的念頭,感覺到離相沉重的毫無生氣的身體他就更是覺得自己的心如同被百蟻啃噬過一般,幾乎千瘡百孔什麼都不剩。
離相坐起來之後,胸口以上的位置就都露出了霧靄,那一張臉冷玉雕琢的一般,那麼完美,卻沒有絲毫表情,甚至看不到上面有那怕一絲絲的生氣。
右梧已經無法思考了。
他先入為主地覺得,這一定是耗盡了妖力的離相的身體,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他所最喜歡的那個人,已經不知去向,再也無法找回了。
右梧的手指顫抖著,怔愣看著離相的臉,看著他的唇部曲線,看著他瘦削的下巴,和從下巴尖到脖頸喉結鎖骨的線條,他猶豫了好半天,才捏住了離相的手腕,試圖從上找到脈搏的律動。
手指放在手腕上,卻什麼都感覺不到。
不會的,不可能。
一定是方法不對。
右梧再次嘗試,換了一只手,卻仍是沒有絲毫感覺。
他用力搖搖頭,使了大氣力捏住那縴瘦卻有力的手腕,屏住呼吸感覺著,卻也是什麼都沒有。
他死了?
不可能。
不可能,離相不會死。
右梧痴呆一樣看著離相的長睫毛和睫毛下的小片投影。
「你不會丟下我的對不對?」
沒有回應。
「離相……醒醒。」右梧像只是在喚愛人起床一樣,話語溫柔,輕輕推了一把離相的肩膀,卻還是得不到絲毫回應。
此刻右梧的行動,僅僅是出于本能,幾乎不受思維的控制,混亂無序,在輕聲呼喚沒有作用之後,他用不輕的力道給了離相肩膀一拳,「混蛋!不是說好了不丟下我一個人嗎!混蛋!快醒醒!」
幾下粗暴的捶打之後,他又安安靜靜凝視著離相的面孔許久,仿佛在等著他醒來,醒來告訴他不要胡鬧,可是時間靜默流逝,他等到的卻只是離相一成不變的睡顏。
「離相,醒醒,我想你了……」右梧的手輕輕撫模過離相冷冷的手背,又滑過他的身體撫上他修長的脖頸,停留在他耳畔流連了許久後再纏繞上他的發絲,把他順軟的頭發從胸前撥到背後,又從背後拉到胸前。
那認認真真的樣子,竟像是此刻梳理這些頭發變成了他生命中頭等重要的事一般。
就這樣無意義地過了許久,右梧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放下了離相的發絲,嗔怒道︰「你再不起來,我可就要對你不客氣了。」他說著把手伸到離相的腋下肋側,抓撓著。
雖然離相沒有癢癢肉,但曾經這樣玩鬧的時候也會配合著躲閃一下兒。
「你這倔驢,豬,居然睡得這麼死……」說這話的時候右梧眼中滾落了大顆的淚珠,正正落在離相的下唇上,點出一片濕濡,濺出幾點淚花。
啊,弄濕了。
右梧俯,一手摩挲著離相的側臉,一邊仔細端詳著離相唇上淺淺的紋路,看得心滿意足之後,他緩緩將自己的唇貼了上去。
那是柔軟卻冰冷的觸感。
剛剛感覺到那曾經溫暖的雙唇上冰團一樣的溫度時,右梧就抽噎起來,卻還是輕輕用齒尖刮擦著離相的上唇下唇,用自己的唇包裹住他的唇,用自己身體的溫度慢慢把他的唇齒暖熱。
舌尖慢慢探入離相口中,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離相的口齒之間還存留著淡淡草木香味,右梧卻從中找不到任何熟悉的感覺。
終于忍受不住,他抱住離相的身體,保持著唇齒相貼的姿勢泣不成聲。
淚水濕了滿臉,就在哽咽的時候,他卻忽然感覺到臉頰一陣清涼,似乎有一陣非常細微的風拂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