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瑩算完了那筆賬就覺得梨花苑是個坑了。
雖然這坑是在她不經意的指點下挖出來的,可她的日子剛過得順風順水一些了,真心不想自找麻煩去跳坑。
婉拒了幾次,終究抵擋不住方依雲的眼神攻勢,無可奈何地答應下來。
答應是答應了,卻遲遲沒有動身。並不是她有意拖延,實在是因為正月里人情往來太多。
幾乎每天都有人來王府串門,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她一面操持酒席迎來送往,一面跟羅玉柱里應外合地撈錢,忙得不亦樂乎。
趕上哪天沒人串門了,又要去別人家赴宴。只晚上有些閑暇,還要跟周漱耳鬢廝磨,增進感情。
檔期太滿,沒辦法!
元芳剛過正月初五就回來了,不止帶回兩籮筐的東西,連招娣也一並帶來了。
招娣不到三十歲的年紀,眉眼跟元芳有幾分相似。因為過度操勞,面容十分顯老,乍眼瞧著還不若文庶妃年輕。身上穿著今年才做的新衣服,頭上戴著簡瑩送的簪子,收拾得還算整齊。
她是代表全家人來給簡瑩磕頭拜年的。
簡瑩受了她的頭,留她在王府里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叫姜媽收拾了許多東西,派一輛馬車送她。
元芳帶是為了謝恩的,沒想到又叫簡瑩破費許多。她心里過意不去,做起事來愈發勤懇。什麼髒活兒累活兒都搶著做,每天晚上還要爭著值夜。
彩屏陪孫秀才過了十五,才不緊不慢地回來了。被雪琴戳著腦門兒教訓了一頓,也只笑嘻嘻的不爭辯。
蕭錚到底沒能從簡瑩手里拿到壓歲錢,過了十五,便又趕往泰山去了。
依著跟周漱定下的計策,大力撮合苗少爺跟化名玉簪的小六兒。
苗少爺倒是很想抱得美人歸,無奈小六兒乖滑得緊,一面作出意動羞怯的樣子,一面將門戶看得牢牢的。不給苗少爺一丁點兒接近她的機會。
苗少爺越是模不到就越心癢。干脆去找泰遠侯挑明了說,要娶玉簪為妻。
泰遠侯是個最好面子的人,唯恐別人議論她虧待了的外甥,對苗少爺比對自己的親生還要上心。若非如此。也不會挑挑揀揀。直到今日還沒有給苗少爺定下一門各方面都滿意的親事。
她雖認了小六兒作干女兒。對小六兒也有那麼幾分真心喜愛,然而讓她把這麼一個來歷不明、對前途沒有任何助益的姑娘許配給苗少爺為妻,卻是萬萬不能的。
若是做妾。她也許還能考慮考慮。
苗少爺受了小六兒的蠱惑,自是不肯讓她那樣「高潔無暇」的女子做妾。
一向親如母子的舅母和外甥因為這件事爭執不下,鬧得很不愉快。
小六兒左右逢迎,在泰遠侯面前表現得純潔無辜,在苗少爺面前又表現的淒苦為難,倒是兩頭落得好人,使得泰遠侯府的人對她更加憐惜。
周漱接到蕭錚送來的消息,意識到小六兒不是一只省油的燈,愈發堅定了除掉她以絕後患的決心。吩咐石泉長守泰山,伺機動手。
簡瑩不知周漱的計劃,跟泰遠侯府也沒什麼交情,樂得旁觀泰遠侯府被小六兒攪和得雞犬不寧。每回接到羅玉柱傳來的消息,都跟听說書一樣眉開眼笑。
如此忙中有閑,閑中作樂,一轉眼就進了二月。
周漱跟濟安王提出分府單過,濟安王以方氏身子不便,還需要簡瑩幫忙操持家務為由,將這事兒一竿子支到後半年去了。
因老太妃的祭日就在二月下旬,緊接著三月里又是先王妃秦氏的祭日,有個「孝」字壓在頭上,周漱也不好太過堅持,只能勸自己再忍半年。
過了二月二,接連數日放晴,天氣迅速變暖,積雪融化,柳樹陸陸續續地冒出女敕綠的新芽。輕風柔柔,帶著融融的暖意,已經有了春天的味道。
簡瑩琢磨著再過一陣子又要忙著祭祀的事,趁這幾日有空,還是趕緊把答應方依雲的事給兌現了吧。于是跟方氏打過招呼,就帶上同樣無所事事的周沁一道出了門。
梨花苑距離府衙只有一刻鐘的路程,府衙又是跟王府在同一條街上的,是以沒用上兩刻鐘的工夫,馬車就停在了梨花苑外。
方依雲早得了信,領著朱箋和碧牘兩個到門口迎候。
簡瑩下了馬車,抬眼望去,見門楣上懸著一塊黑漆的匾額,用金漆描刻著「梨花苑」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後面蓋著一枚方正的印章,隱約能瞧出一個「譚」字,想來這字是譚先生給題的。
門兩旁鎮著碩大的石獅子,懸著寫有「梨花苑」字樣兒的大紅燈籠,門里的影壁上畫著《三請樊梨花》的彩墨壁畫,從外面瞧著跟大戶人家的宅邸沒什麼區別。
兩下里見了禮,方依雲便引著姑嫂兩個往里走。
一進院子里的大廳改成了學堂,這會兒正在上課,里頭傳來兩波的讀書聲。一波念的是《三字經》,一波念的是《千字文》,先生念一句,女童們就跟著念一句,稚女敕嬌柔的聲音,抑揚頓挫,煞是好听。
簡瑩听那兩個先生的聲音都頗為年輕,其中一個還有幾分耳熟,仔細听了听,辨認出是楚非言的聲音,不由蹙了眉頭,「你請了表哥來這里當先生?」
「是。」方依雲面帶淺笑地點了點頭,「那天請教過二少,我之後細細算了一筆賬,拿給楚看了,楚看完便說要來這里做義教。
他還另外說動了幾位府學的學生,趁課余閑暇輪班教書。如此他們能得到調節疏散,我也能省去一筆請先生的銀子了。」
說著話,那邊也到了下課休息的時辰。
門簾一掀,先後走出兩個冠儒巾著儒袍的少年來,其中一個正是楚非言;另外那一個與他年紀相仿,濃眉大眼,皮膚白皙,通身斯文,瞧著也有一些眼熟。
冷不丁看到簡瑩,楚非言似乎嚇了一跳,臉上接連閃過呆楞、驚訝和了然的神色。遲疑了一瞬,方邁步走,拱手以平禮相見,「表妹。」
簡瑩也不還禮,目光徑自瞟向他身後的少年,「這位是?」
「小生黃嚴。」那少年緊走兩步上前,一面自報家門,一面朝簡瑩深深揖禮,「見過二少。」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