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她對周漱的了解,他不是那種為了泄憤而放火的人,必定有什麼特殊的緣由。
周漱閉上眼楮,再睜開來,眸底的冰寒退去,卻又染上了濃濃的悲痛,「母妃過世的那天晚上,給父王寫過一封信,悄悄地放進內書房,夾在父王最喜歡看的那本書中。
清墨無意間瞧見了,也沒有在意,因為母妃和父王也常常以書信傳情。
她說母妃從發病到過世之前,雖然很痛苦,但是一直很安靜,一句話都不曾說過。臨死的那一刻,卻像是想起了什麼,抓著她手說了一個‘信’字,之後就咽了氣。
她悲痛欲絕,沒有閑情旁顧。等到父王回來,開始發賣下人,她才恍然記起母妃之前寫的那封信,趁亂溜進內書房,將那封信拆開來看了,沒想到那竟是一封遺書……」
「遺書?!」簡瑩愕然地瞪大了眼楮,「——難不成……母妃早就知道自己會死?」
明知會死,還慷慨赴死了?這怎麼可能?
不,極有可能。
老太妃過身之後,秦氏為盡孝道,親自為老太妃擦洗裝裹,不曾經由第二人之手。老太妃脖頸上的指痕,應該是在裝裹完畢之後,由他人偽造的。
有機會做這件事,並且能夠瞞過秦氏的人,非雲媽莫屬。
雲媽早在老太妃嫁入周家之初,就在老太妃身邊服侍了,深得老太妃的信任和器重。在王府之中可謂德高望重。
像她這樣的貴僕,盡心盡力服侍了主子大半輩子,把主子奉為天地神明,絕計不會為了泄私憤做出褻瀆主子尸身的事情。會偽造指痕,撒下那樣一個彌天大謊來構陷秦氏,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老太妃的授意。
想那秦氏只是一個窮教書匠家的女兒,既沒有家世顯赫,能夠為她撐腰做主的娘家,又生性善良。不喜玩弄陰謀詭計。還有一個視她為敵,處處打壓她的婆婆,本人若沒有一副聰明的頭腦,僅靠濟安王的維護。想要在王府之中立足怕是很難。
都說隨娘。從周漱身上就能看得出來。秦氏絕不是一個智商短缺的花瓶美人。
只怕在濟安王第一次找她質問的時候,她就想通了這其中的關竅。
她很清楚,對濟安王來說。雲媽就是老太妃的分身,從雲媽嘴里說出來的話,濟安王再不願意相信也要信上三分。加上老太妃脖子上的指痕,他想不懷疑她都難。
一旦開始懷疑,她親自為老太妃擦洗裝裹的那份孝心,就變成了別有居心。老太妃脖子上那條繃布更是欲蓋彌彰,成為她遮掩罪行的鐵證。
人證物證俱在,她越是否認,濟安王就越會覺得她城府深沉,藏奸日久。
同床共枕許多年,她比誰都了解自己。這個人有多情重義的一面,也有著跟老太妃一樣多疑狠絕的一面。她深知老太妃和濟安王母子之間的感情有多深,不足十年的夫妻之情,在「殺母之仇」面前根本不堪一擊。
出自書香門第的女子,骨子里鐫刻著讀書人的清高。當年之所以結下這樁門不當戶不對的婚事,圖的不過是濟安王的那一顆真心。真心不再,生不如死。
于是她用那雙洞若觀火的眼楮,靜靜地看著猶疑掙扎,默默地等待著他將恩斷義絕的利刃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那一刻。
恰逢周瀚和方氏靈堂失儀,竹紙犯錯。濟安王終于決定徹底斬斷自己痛苦的根源,于是叫人暗中毒死竹紙,借此挑起小環對她的仇恨,借由小環的手殺死了她。
秦氏的死,是他殺,也是自殺。
這個驕傲的,用自己的性命結束了對那個男人對這個世界的留戀。
想起自己與母妃最後一次相見的情形,周漱不禁紅了眼圈,「那天她的表情格外溫柔,話也比往日多出許多,一遍一遍地幫我理著衣襟,撫模我的頭臉,事無巨細,一件一件反復叮囑。
現在回想起來,她那時恐怕就已經知道自己即將離開人世,她是在用那種方式跟我告別。可恨我竟然絲毫沒有察覺,一心惦記著出去獵兔,連她那天穿的什麼戴的什麼都沒有看清楚。
母妃實在太狠心,為了一個不肯相信她,要置她于死地的男人,居然拋下我這親生,獨自去了……」
說到傷心之處,聲音哽咽,止不住落下淚來。
簡瑩也心酸不已,反手摟住他的脖子,用力地抱住他,「母妃不是狠心,她是看透了。」
將她當成殺母仇人,解釋無用,她還能有什麼辦法?出逃嗎?能不能逃出去姑且不論,只要她逃了,就等于承認了自己殺死老太妃的罪行。
她一個弱質女流,無依無靠,無憑無據,逃出去有什麼用?她又不是秦香蓮,想告狀就能踫上包黑子那樣的青天大老爺。
被誤解已經讓她生無可戀,若是連都認為她殺了人,那她就是死了也難以瞑目。
左右都逃不過一死,不如痛快地死在的刀下。一來以死明智,二來也能讓濟安王心存愧疚,從而善待她的,保證一生衣食無憂。
所以她才留下那封遺書,以最決絕狠戾的語言命令濟安王,一定要對周漱守口如瓶,至死都不能透露她的真正死因。甚至威脅他,若是敢虧待了她的,做鬼也不放過他。
寫信之時,她情緒激動,只想著顧全,忘了交代濟安王善待她院子里的人。直到臨死的時候,她才想起這茬,想讓清墨將信取來,添上一筆,只可惜已經晚了。
「那封遺書,清墨只看到一半兒,就被人了。」周漱情緒平復下來,繼續說道,「倉促之間掃了幾眼,後面寫的好像是老太妃的身世,還提到一張藏在玉杖首之中的密旨。
老太妃因為早年落入黃河,腿腳一直不是很好。先帝曾經賜給她一柄鳩頭玉杖,她一直隨著帶著。老太妃過世以後,母妃依著老太妃臨終前的囑咐,將玉杖供奉在佛堂之中。
我讓石泉將佛堂仔仔細細地搜了一遍,卻沒有找到那柄玉杖……」
「會不會是父王收起來,放到別的地方去了?」簡瑩猜測道。
周漱搖頭,「不太可能,若那玉杖首中真有密旨,放在佛堂里才是最安全的。」
簡瑩明白了,「你懷疑佛堂里有專門用來藏東西的機關暗道,一時間又很難找到開啟的機關,所以你就放了一把火,引父王這條老蛇出洞?」
見他點頭,又急切地追問,「結果呢?老蛇出洞了嗎?」。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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