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晉考像是現在才回過神兒來,大聲分辨,「有甚好掰扯的?我手里攥著簽名兒畫押的婚書呢。只要拜了堂,她就是我的婆姨。」
「先問問他的來歷。」姜媽在屏風後面小聲吩咐。
翠屏點一點頭,走到趙媽身邊,把姜媽的話附耳說了。
趙媽會意,在心下組織了一下語言,便又笑著道︰「這位,即便你手里的婚書是真的,這上門認親也該表明身份來歷吧?連你姓甚名誰家住何處都不知道,光憑薄薄的一張紙,哪個敢認你做親?」
杜晉考倒也不含糊,三下五除二,便將自己的來歷說了。
他家原先住在陝北,十多年前舉家遷移到西安城,經營一家小酒坊,出產一種名為「小白刀」的酒。這酒甘醇濃烈又便宜,深受趕腳扛活的雇工們的喜愛,在一部分來往的客商之中也小有名氣——
杜晉考他爹脾氣倔強認死理兒,從不肯改進釀酒設備,堅持沿用祖傳的家什。是以酒雖好,但出產不多。有這酒坊支撐,杜家倒是不愁吃穿,桌上也時常有魚有肉,可也遠遠達不到家財萬貫的地步。
曇姑一直期盼著與簡四老爺重逢,唯恐簡四老爺來了尋她不著,一直忍受著公婆的盤剝與欺壓。直到有一天簡蘭險些被公婆拐出去賣掉,她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她因為拋頭露面做生意,吃了許多的苦頭。也不希望日漸長大的女兒走自己的老路。跟公婆決裂之後,便賃了一間獨門三間兒的小院子,跟簡蘭過起深居簡出的生活。
開面館的時候,她偷偷藏了一些私房,再接一些繡活兒,盡夠過日子的。她有心把簡蘭當大家閨秀教養,還特地雇了一個粗使的丫頭,替她們母女跑腿兒辦事。
巧的是,這小院子就位于杜家酒坊的後巷。從小院子里望去,只能瞧見一堵無窗的後牆。從酒坊用來曬糧和酒糟的平屋頂。卻能將小院是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杜晉考是家里唯一一個男娃,時常被他老爹趕到屋頂干活兒,也就時常能夠窺探到小院里的風景。最初只覺得好玩,等到年長幾歲。省得情事了。就對小院里那個安靜秀美的少女生心生向往。
閑暇里。他會繞過大半條街拐到後巷去,裝作路過,從那小院門前走上兩遭。期盼著能夠與她「偶遇」;偶爾窺見母女兩個要出門,他就一口氣跑到巷子口等著,卻沒有一次能夠鼓起勇氣搭話。
那個少女從來沒有注意到過他。
「敢問家里還有什麼人吶?」趙媽客氣的話語,打斷他的思緒。
「沒甚人了。」杜晉考硬邦邦地答道,「我大死了,我娘也沒有了。」
杜老漢本就有咳喘的毛病,常年呆在酒坊里,被熱氣酒氣燻著,病一日重似一日。偏是個諱疾忌醫的,只把自家釀的老酒看作靈丹妙藥,哪里不舒坦喝上兩口就當治病了。那一日倒下去,就再沒爬起來。
他娘是典型的居家婦人,把看作天,逆來順受,一輩子說得最多的話就是「是」。沒了她的天就塌了,操勞了大半輩子的身子骨跟著垮了,沒過半年也去了。
他身上有兩個,都已經嫁人了。下頭還有一個妹妹,性子隨了他娘,軟弱老實。他接手了酒坊,樣樣都要自個兒操心,照看不,于是將她送到家中寄養,由著給許了人家,今年開春一除服就嫁了。
他現在可謂無牽無掛,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問問他這婚書是什麼時候立下的。」姜媽吩咐翠屏道,「問到具體的日子。」
婚書上只寫了年月,並未注明是哪一日。
翠屏話轉達給趙媽,由趙媽轉成稍微客氣和委婉一些的言辭問了出來。
「去年正月,正月十五。」杜晉考目光動蕩。
姜媽臉色微沉,「問問他是跟誰定下的婚約?」
「王家娘子。」杜晉考答道。
趙媽眉頭一挑,「這王家娘子與我家小姐是什麼關系?」
「是她娘。」
姜媽略一沉吟,「再問問他可知道小姐的生母是何時過世的?」
「去年正月十六。」杜晉考這回答得頗為順溜。
這回不需姜媽授意,趙媽便訝然地問道︰「意思是,我家小姐的生母,也就是王家娘子在臨終之前與你定下婚約,將女兒許配給了你?」
「對得很。」杜晉考答道,下意識地挺了挺胸。
「你與那王家娘子可有交情?或是曾經上門提過親?」
「沒甚交情,也沒去提過親。」
「既沒有交情,又不曾上門提親,那王家娘子與你可謂素昧平生,為何會把自己如珍似寶的女兒托付給你?」
杜晉考的眼神閃爍不停,「她听人說我還挺不錯的……」
「敢問,這婚約可是你與王家娘子當面立下的?」趙媽感覺他氣虛,乘勝追擊地問道。
「對得很。」語氣愈發沒有先前那般理直氣壯了。
趙媽笑眯眯地看著他,「這位,你沒有記錯吧?訂立婚約的時候,你當真見到王家娘子了?」
「當真。」
「那你可曾與王家娘子面對面地說過話兒?」
「說了。」
「都說了什麼?」
「說……說了不少呢。」杜晉考有些結巴了,「我……我不太記得了。」
翠屏跑,附在趙媽耳邊說了半晌,又退回屏風一側站好。
趙媽稍稍醞釀了一下情緒,便連珠炮一樣轟,「好個膽大包天的登徒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信口雌黃,毀人名聲。
王家娘子在過世的前兩天就已經口不能言,這一點西安城壽仁堂的大夫可以作證。自王家娘子病重之日起,我家小姐就守在病榻跟前,寸步未離。
若你是與王家娘子當面定下的婚約,我家小姐為何毫不知情,也未曾見過你?
你莫不是打量著我們簡家仁善好糊弄,不會去西安找人對證嗎?
來人啊——」
「在。」候在一旁的兩名膀大腰圓的家丁應聲站了出來。
趙媽伸手一指杜晉考,「把他拉到衙門去,告他偽造婚書,造謠誹謗,企圖詐婚。
還有婚書上寫的那些個媒人代筆人知見人,一個都不能放過!」
——(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