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齡人中,羽哥兒算不得十分聰慧。若論勤奮,卻是數一數二的。
受老太妃的影響,周清是一個十分要強的人。羽哥兒一出生,她就對這個寄予厚望。偏羽哥兒開智較晚,一歲半才會說話,兩歲多了還不會走路。啟蒙讀書之後,進步也比別人要慢一些。
為了讓不落于人後,她時常拿了「勤能補拙」四個字來敲打羽哥兒,對他管教不是一般的嚴格。
別人家的男孩長到十四五歲,房里總要放上一兩個美貌的丫頭,以為暖床通人事之用。羽哥兒長到七歲以後,房里別說是丫頭,連婆子都沒一個。身邊跟著的書童小廝俱是少年老成的,與「清秀」、「俊美」這類字眼兒完全沾不上邊兒。
在周清的嚴防死守之下,羽哥兒根本沒有自我發展的余地,只能遵照母親畫好的模本,成為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乖寶。
在王府養病那幾日,因周漱和高太醫都說他不宜勞累,拘著不讓看書,他為自己虛度光陰深感不安,之後便將醫囑丟到腦後,五更起三更歇,加倍苦讀。
初九那天黎家宴請府學先生,叫他出去陪酒。他推辭不過,多吃了兩杯。晚飯之前還好好的,吃完晚飯之後就感覺不適,身上陣冷陣熱,四肢關節酸癢脹痛,腦袋昏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
他只當飲的酒起了後勁,喝下一碗解酒湯。就著濃茶照例讀書到三更。哪知睡下沒多久就發起高燒,等守夜的小廝听到他的說胡話的聲音進屋查看,已是不省人事了。
周清和黎明鶴得了信兒,急忙派人將黎府長聘的大夫請了來。
那大夫看到羽哥兒粗腫得跟紅蘿卜一樣的胳膊腿兒,驚覺自己先前誤診了,嚇出一聲的冷汗。問了問,得知先前被高太醫診治過,方如釋重負,忙說自己無能,治不了這病。叫黎家趕快請了高太醫。
周漱和高太醫趕的時候。羽哥兒整個人燒得跟紅炭一樣,捂著三床厚被,卻連一滴汗都沒有出。
這一天一夜里,體溫降了升。升了又降。數次反復。師徒不眠不休地嘗試了許多種法子。才將病情險險地遏制住了。
簡瑩听周漱說完事情的前因後果,表情跟他一樣凝重,「這麼說。和夫都知道羽哥兒得的是什麼病了?」
「嗯。」周漱點了點頭,「羽哥兒這一回發病來勢洶洶,癥狀太過明顯,先前給他看病的大夫已經瞧出那是一種罕見的骨骼疾病,我們想隱瞞也隱瞞不下去。
而且高太醫懷疑病源在黎家,就把什麼都說了,讓夫去查一查,黎家可有人曾經患過類似的病癥。」
簡瑩知道病根必不在黎家,也不多此一舉去問黎明鶴調查的結果,轉而問道︰「你不是派人去曲阜模孟家的底了嗎?模到什麼了沒有?」
「暫時還沒有。」周漱用大拇指揉了揉因缺眠和長時間皺眉而脹痛的眉心,「羽哥兒的病情已經耽擱不得了,我在考慮,要不要將病根可能在孟家的事情說出來……」
簡瑩明白他的為難之處。
小四少爺已經出現病癥了,隨時都有可能像羽哥兒一樣發病。一旦將小四跟孟家聯系起來,方氏和周瀚的私情就遮不住了,到時後果不堪設想。
可若不說,由著高太醫和黎家胡亂模索,難免會誤了羽哥兒的病情,毀了一個前途大好的少年。
說還是不說,這的確是個問題。
她想了半晌,建議道︰「要不你悄悄告訴高太醫,跟他商量一下該怎麼辦吧。
眼下救人要緊,萬一羽哥兒有個三長兩短,你卻沒有盡力,豈不要良心不安一輩子?
就算你現在不說,等小四發病了,這個秘密也未必保得住。我們能想到孟家,別人就想不到了?想到孟家,距離識破王妃和你哥的奸~情還能有多遠?
這跟大禹治水是一個道理,堵不如疏。還是趁早說出來,再想轍應付可能的發生的情況為好。」
周漱深深地嘆了口氣,「也只能這樣了,師徒之間本就不該有秘密,而且……我總覺得高太醫是知情的。」
簡瑩怔了一下,恍然大悟,如果高太醫不知道小四不是濟安王親生,就會百分之百認定這病的病根在周家,又怎會懷疑到黎家頭上去?
「那你就更應該跟他談談了。」
周漱擰著眉頭出了一陣子神,又嘆息一聲,「罷了,我先去睡一會兒,稍後再去尋了高太醫說話吧。」
簡瑩見他滿臉疲憊,難得做一回賢妻,親自幫他端水洗帕。待他睡下,又親自吩咐小廚房熬一鍋老母雞湯,打算等他醒了給他好好補一補。
周漱心里有事,睡了不到一個時辰就又起來了。洗漱淨面,收拾停當便往茗園而來。得知高太醫還睡著,緊繃的心弦莫名地松了一松。
走進書房翻開一本醫書,卻是一個字都看不進去。索性棄了書,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說是養神,腦子里卻是一刻不得閑,一忽兒琢磨著圓骨病的治療方法,一忽兒又犯愁要怎樣跟高太醫開口。亂七八糟地思慮了半個多時辰,翠峰進門稟報,說是高太醫醒了。
他深吸了兩口氣,念叨一聲「罷了」,按下亂糟糟的心緒,徑直到高太醫房里來。
高太醫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揮手將侍立在旁的藥童打發下去,藹聲問道︰「你可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是。」周漱下定決心地抬起眼來,對上他的視線,「我懷疑圓骨病的病源出自孟家。」
「孟家?」高太醫表情微怔。
周漱用力一點頭,「是,曲阜孟家,也就是我的外祖家。」
高太醫將羽哥兒和周潤聯系起來想一想,個中端倪已洞悉了七八分,再看一看周漱漲紅的臉孔,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自從周潤得了圓骨病,他不止一次地猜測過周潤的生父是誰,可怎麼都沒想到,這個人就在濟安王府。後母繼子,人倫大忌,這個事實當真令人驚駭。
得虧他混過宮廷,各種陰私丑事听多見多了,心理承受能力比較強,尚能將那份震驚藏在皮表之下。
低頭沉吟片刻,抬眼看向周漱,「你打算如何處置此事?」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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