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了一天的滇城,終于是起風了,夾著雪花的風,從北向南,刮得凶狠,吹著酒樓上掛的幌子,一晃一晃的,吹著安季雨慘淡的臉上,吹著唐依右手上,那塊染紅了的手絹,一抖一抖的,像一場無聲的慟哭,像在奠念,一些消失了的珍品,又像,只是一聲聲低吟。
段風涯說得沒錯,沒有客棧願意讓一個死人進店的,錢來客棧也一樣。當唐依背著安季雨來到客棧時,掌櫃早就站立在門口阻撓了,掌櫃一副敦厚無奈的表情,「姑娘,你說,我們做生意的,怎麼能讓一個死人進去,你這不是要砸了咱這店嗎?」。
唐依喘著氣,誠摯的望著掌櫃,「就一個晚上,要不我一下子,該把姐放哪里?」
頓時一陣嚷嚷「埋了吧。」
「怎麼放哪里,死人當然埋了,難不成還和生人睡在一起嗎?」。
「我,我,」唐依一時六神無主,她知道要埋,可是,她不知怎麼埋啊?
「我來幫你吧。」似曾相識的聲音,唐依已經覺得背部輕了,她轉身,蕭君平靜的氣息,讓她有了一絲踏實感,她睜大眼楮望著蕭君,然後問了一句,很白痴的話,「你知道怎麼把我姐埋了?」
「知道。」蕭君答得很認真,也有點,寵溺。
沒有緣由的,唐依就信他了,很踏實的信任眼前這個,抱著安季雨的男子,「霓裳,我們先去了,你看著娘。寸步不離的看著。」說到最後的時候,唐依蹙著眉,看了一眼目光停滯的安,一天內,沒了,沒了愛女,她卻是連哭的力氣都沒了,她該怎麼才走得出這悲痛。
蕭君好像對這邊的地形比較熟悉,或者說,了如指掌,他抱著安季雨,直接往錢來客棧後面走去,就出現了一座小小的山丘,其實也不算山,只是比路面高了些許,有了凹凸的山形,然後也有雜草橫生,僅如此而已。
他們一路上都沒有說話,而事實上,唐依只是跟著而已,蕭君找了個向陽的地方,放下在安季雨,向當地百姓借了把鋤頭,挖了個坑,把安季雨放進去,埋土,而唐依一上到山,就蹲在地上,抱著雙膝,把所有的重力放到身後的樹上,一言不發的望著蕭君埋安季雨的整個過程,風雪迎面吹,唐依雙目無神,嘴唇也發白,頭發凌亂,臉上還沾著安季雨的血,好狼狽的樣子。
蕭君拔出他的配劍,在一塊方石上劃了幾下,愛姐安季雨之墓,右下角寫了安季晴,極為簡單的墓碑,他望了一下唐依,把它插進土地,面朝南方。
「把墓碑,面朝北面吧。」唐依輕啟嘴唇,微弱的聲音,在空氣中漂流。
「為什麼,南方有你們的故土,有你們的家。」
「那里,早就沒了家了,沒了安家了,況且,姐根本沒想過要,」唐依嘴角揚起了一個淒美的弧度,迷離撲朔,「你既不離,我定不棄,生亦相惜,死必相隨,你已不存,季雨我何敢苟活。姐這輩子的夙願就是和平樂生死相隨,平樂在哪里,她就跟在哪里。」
蕭君黯然,心想,世人自知安太行在南平,官拜一品,安季雨才貌雙絕,嫁與太子,作太子妃也只是應了門當戶對,卻不曾想過,安季雨愛得那麼真,又愛得那麼深,好淒美的愛情。
唐依來到安季雨的墳前,跪下,「姐,季晴答應過你的,就不會食言,我會幫你,好好照顧娘的,一定會的,姐,你,安息吧。」兩行清淚,和唐依的頭,一起扣地,「蕭君,你說,這算不算一段淒美的愛情。」
蕭君愣了愣,扶起唐依,「淒然美麗,也都會了,節哀吧。」其實,面對安季雨這樣悲催的死亡,蕭君除了震撼,也沒有多大的傷痛,畢竟,一個和他毫無相關,素未平生的女子而已,只是活著的人,唐依的痛在這種情況下,就很容易感染到他,很壓抑的感覺,「安季晴,可以問你個問題嗎?」。
「蕭君,叫我季晴吧,直問就好。」
「你,恨他嗎?」。
唐依望著遠處,這眼神,仿若穿山涉水,停在洛城,初見時段風涯那張清逸的臉上,嘴角微露一絲苦澀的笑,「如若真要恨一個人,太累了,更別說恨一輩子了。」
「這麼說,你不恨?」
「我也不知道,說真的,可能,是怕了吧,我沒辦法接受他如此血性。」
蕭君盯著唐依片刻,還想說什麼,終是沒說出口,一前一後的,回了錢來客棧,在後院,蕭君叫住了唐依,「季晴,我住在甲字號一號房,有事找我。」
唐依擠出一個笑容,「我們住你樓上,乙字號一號房。蕭君,在我最無助的時候,是你幫了我,季晴我,一輩子都會記得這個恩情的。」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華燈初上,滇城安靜了下來,只有數家客棧,酒樓還點著明晃的燈,在風雪中搖曳,做無聲的顫抖,酒樓內,總有好事之人,在談論今天的滇城事,他們用驚心動魄的角度看這個悲痛絕望的事,說到安季晴是南平的千古罪人,再和今天的舉動連在一起時,只有一聲長長的嘆息淹沒在漆黑的夜里。
段風涯想著今天的事,心情久久不能平伏,安季雨早就想到隨平樂而去的了,在洛城安家,她當時說,之所以一直跟隨到滇城,無非就是抱有一絲希望,抱有一絲平樂不死的願望,如果他听安季晴的話,是不是,就沒了下文了呢?
林微音推開虛掩的門,端著一盅湯走到段風涯身邊,「,今晚看你沒吃什麼,我叫下人炖了點雞湯。」
「微音,麻煩你了。」段風涯拉著林微音的手,望著她的眼神卻是空的。
林微音順勢依進段風涯的懷里,姣好的臉上是一陣紅雲,「,如果五妹進門,你不許偏心,不許冷落微音。」
「怎麼會呢。」段風涯輕輕攬著林微音的細腰,思緒卻漂到了黑洞,似乎在那個黑洞,看到了一雙明眸清澈的眼,林微音慢慢湊的唇,覆蓋他的唇,便又是一場預期的歡愛。
一陣纏綿之後,林微音蓋著被子,半luo著上肩,躺在段風涯身側,滿足的入眠了,嘴角還露著甜美的笑。看著她美白如凝雪的肌膚,段風涯沒有一絲,他拉過被子把林微音裹得實實的,然後穿起衣服,站在窗前,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