詢君意 1、結縭

作者 ︰ 李歆

日暮,黃昏。晚霞將天際染得燦紅一片,猶如新娘臉上搽過的胭脂般嬌艷。

三輛馬車魚貫駛入尚冠里,主車乃是墨車,這在平時乃是士大夫才能乘坐的規格,除此之外,庶民昏禮時方可假借使用。是以車隊從宣明里出發起,引來路人注目時也有不少人高聲道喜,祝福不斷。

劉病已頭戴爵弁,纓結頷下,一身纁裳緇袘的端坐在車上,眼看馬車緩緩馳入尚冠里的大門,他臉上不自覺的洋溢起笑容。

早有小童在閭里門前看到親迎的車隊後便奔回許家告知,許廣漢無子,于是便打發戴長樂出去接人。

車到門前,彼時許家內宅東房門前,一身纁袡曲裾,發綰假髻結成三環的許平君正羞答答的面向南方而立。那雙如水眼眸顧盼生輝,朱唇微翹,唇上精致的勾勒出猶如櫻桃大小的一點嫣紅,她緋霞滿面,濃密卷翹的眼睫蓋住了欲語還休的眼眸。

許廣漢打量著即將出閣的女兒,遵循禮法,對她語重心長的做最後關照︰「戒之敬之,夙夜毋違命!」

平君答︰「諾。」

許卻早已紅了眼,歡喜之余更多的是濃濃的不舍之情,替女兒施衿結帨,哽聲說︰「勉之敬之,夙夜無違宮事!」

平君也不禁動了情︰「諾。」頓了頓,抱住母親,仍像小時候那樣依偎在母親肩上,低低的呢喃,「君兒舍不得你……」

許破涕為笑,嗔道︰「你哪會舍不得你的老母親?你的心只怕比你人更早飛出去了。」見女兒羞窘的用手指扯著帨巾不,便又說,「去吧,去吧,女大不中留,做父母的也就不多留你了。一會兒天黑了路不好走,再遲可就要宵禁了。」

夫婦倆將女兒送下樓,戴長樂已將劉病已迎進門,站于前堂階下。見許廣漢夫婦出來,劉病已于階下作揖,然後才月兌鞋上堂。許廣漢站于東側,面朝西,張彭祖從劉病已身後走了出來,將準備好的雁子放在地下。劉病已偷偷瞄了眼容光艷麗的許平君,然後努力端莊姿態,朝許廣漢夫婦跪下行稽首大禮。

許廣漢面帶微笑,對身側的女兒說︰「去吧。」

劉病已上來拉住平君的手,將手中縭帶的另一端塞到她手里,二人目光相接,脈脈含情,相對一笑。

劉病已攜了平君的手從西階下堂,許廣漢並不相送,由許一路送到宅門前。許家賓客雲集,門前擠滿了觀禮的親朋鄉鄰,閭里一些稚齡孩童嬉笑著仰頭觀望,眼尖的瞧見新人從門里出來,拍手叫道︰「快看快看!平君好漂亮!」

「病已哥哥也很漂亮啊!」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贊道。

旁邊一個年紀差不多的男孩子推搡她,「笨!那叫英俊,你懂不懂,不懂不要亂,真丟臉!」

「要你管!」

「你就是笨!病已哥哥已經冠字了,以後該叫次卿哥哥。」

「我喜歡,要你管……」

許惠扶著許平君上了第二輛車,車帷即將放下之時,平君忍不住喊了聲︰「母親……」濃濃不舍之情無語言表。

許取出事先準備好的襌衣,替女兒披上,含淚叮囑︰「你已經是大人了,母親很是替你高興。」

劉病已道︰「母親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平君的。」

許點了點頭,揮手示意上車。劉病已來之前坐的是主車,返回時卻棄車不坐,親執韁綏,為妻子駕車。跟從者中有樂者吹笙擊鼓,門前小童拍手贊嘆,在眾人的祝福和歡笑聲中,劉病已揮動長桿,喝了聲︰「駕!」

天色已黑,車前隨從燃起火把引路,劉病已只覺得心情愉悅得似要飛漲到天上去一樣,他從小玩世不恭,這時候卻難得一本正經的起來,馬車走得並不快,但他手里緊握著韁綏,卻不敢有一絲一毫的疏忽懈怠,手心里竟緊張得沁滿汗水。

車行至尚冠里大門前,史丹準備替換下劉病已駕車,讓他改坐主車返回,誰知劉病已卻搖頭謝絕︰「不用。」雙唇抿攏微微一笑,「我想……親自駕車接她回去。」

史丹不禁一愣,火光下這位表兄剛毅端正的五官正出奇的綻放出難以掩藏的柔情。他對劉病已並不算熟識,所以不能理解他這樣做的原因。娶婦親迎之禮他見過不少,只有庶民之家無隨從駕車才會選擇自己駕車娶婦,對于他們這等士**家,禮儀上也只是要求遵照形式親自駕車讓車輪走上三圈便止,哪有新郎會放著墨車不坐,自己駕車將新娘娶回家的道理?

史丹瞠目之際,張彭祖哈哈一笑,拍了拍他肩膀,見怪不怪的將他拉走︰「他想顯擺他的駕御能力,你就由他去吧。」

「可是……這……」

「你不懂,你不懂……」彭祖模模史丹的頭,「你還小,所以你不會懂。」

史丹不悅的拍開他的手,「你不過比我大了一二歲,何以如此無禮?」

彭祖大樂,對車上的病已朗聲笑問︰「你這祖母家的表弟怎的如此有趣?」

宣明里的住處是史曾花錢租下的。

史良娣的兄長史恭在幾年前已經故世,如今史家史太史貞君雖然尚在,但也年邁垂暮,家中事務早交由史恭長子史高繼承。劉病已的喜帖書函發到魯國史家後,史貞君聞知曾外孫要娶妻,高興之余特意譴孫子史曾上京赴宴。史高的兒子史丹歆羨長安京都風貌,便也一同前來。

劉病已對史曾這位二舅的印象最好,雖然在史家住的日子並不長,且當時年幼不大記事,但一見到小時候常常淘氣欺負他的表弟史丹,他就恍然記起二舅史曾和三舅史玄往日對他的種種好來。

車隊抵達宣明里後,劉病已跳下車架,對著車帷深深一揖,「請下車。」

許惠掀開帷簾,扶著羞答答的許平君下車。新人結縭來到新房寢室門前,只見門前擱著三只大鼎,鼎耳上貫穿橫杠,鼎上覆蓋茅草。平君不甚明了,好奇的打量著那三只鼎,病已先一步進入房內,在席前站住,回頭見平君仍佇立門前,笑道︰「進來呀。」

許惠撲哧一笑,平君面上一燙,低著頭跨進房里。

寢室內擺放著六只豆器,用一條長巾覆蓋住,另有四只敦器,上面也用東西遮蓋住,瞧不出里面裝了什麼。房間靠北牆處擺著一只尊,這個不用看也猜得出裝的是酒。酒尊旁還擱著四只爵以及一對合巹。

平君目光在房內轉了一圈,最後落在床上,床上衾席鋪得整整齊齊,兩只夏枕緊緊靠在一起。她心跳加快,突然沒來由的緊張起來,縴細的手指緊緊抓著手里的縭帶。

這時有人將門外的三只鼎抬了進來,鼎上茅草已然揭去,南側那只盛著十四條烤魚、一只風干的臘兔,中間則是兩片舉肺、兩截脊骨、兩片祭肺,最北的那只鼎內盛的是一只去掉四蹄的祭牲小豬。

抬鼎的人退了出去,僕婦上前持匕將鼎內的肉逐一割下,分裝在內。新人席前擺上食案,六只豆和兩只敦也打了開來,豆內盛的是 醬和菹醢,敦內盛的是黍稷。這些饌食被整齊的擺放上了新人的案前,劉病已微微一笑,沖平君一揖︰「請。」

平君深吸口氣,在席上端端正正的坐下,眼觀鼻、鼻觀心,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這些僕從皆是跟隨史曾從魯國趕來的家人,平君生怕自己有失禮之舉,惹人恥笑。

「新人請用。」僕婦彎腰請二人用膳。

劉病已坐在平君對面,平君仔細留意他的一舉一動,他做什麼她便也跟著動什麼。劉病已取出菹、醢、黍、稷、祭肺等食物放置一旁祭奠先人,僕婦隨即上前布菜,將舉肺和脊骨分入二人內。因為緊張,平君月復中饑餓感大增,正想舉箸進食,卻見劉病已端起來,向天舉了舉,仍是祭祀先人。平君大窘,慶幸自己沒有鑄成大錯,趕緊有樣學樣的先將食物進奉先人。

對面病已瞧出妻子異樣,目光愈發放柔,嘴巴張了張,左眼沖她眨了眨,偷偷扮了個鬼臉。

平君瞧在眼里,困窘之意大消,忍不住露出欣慰的笑容。

劉病已放下,對她說︰「吃吧,可以吃了。」

平君不敢,眨著一對水汪汪的大眼楮,眼神相詢,似在懷疑。

于是他率先舉箸,夾了片肺,放到嘴邊咬了一口。平君莞爾一笑,這才放心的吃了起來。

嘗過舉肺和脊骨,僕婦在邊上進上麥飯,劉病已和許平君吃一口麥飯,喝一口糜羹,用手指蘸醬吃。平君食欲漸開,不曾想才用過三口飯,僕婦已將收去,就連劉病已也忍不住露出失望之色,微微嘟起嘴來。

吃過飯後,僕婦洗手斟酒,先是端給劉病已。劉病已跪拜接爵,和前面一樣,先是舉祭先人然後方才飲酒。僕婦又斟酒給許平君,許平君依樣兒做了一遍。這里才飲酒完畢,便又有人端上烤熟的炙肝來,新人同樣先祭先人,而後品嘗。

平君這時已有領悟,這些食物並非當真用來果月復充饑之用,只是在夫家的合巹之禮的一部分。她不敢造次,謹慎的遵從著僕婦的下一步指引。

淺嘗即止,放下炙肝後,僕婦再次用爵斟酒給二人送上,飲畢卻不再送上食物。

僕婦笑吟吟的將四只爵拿走,最後取出合巹,斟上酒水後遞了過來。

合巹實乃一只瓠瓜一剖為二,柄端系以繩線相連。病已與平君分執半只瓠瓜,相對飲酒。酒水盈盈,入口卻已非之前那般醇香可口,瓠瓜澀苦,酒水倒在巹內,沾染了苦味。

玄酒入喉,她忽然想起母親說過的話來。夫妻結縭相伴,猶如這合巹之酒,日後應當同甘共苦,患難與共,永不分離。

食案撤離,劉病已月兌下外面那件纁裳禮服,平君緊緊抓著腰帶,滿面紅霞,良久才咬著唇瓣兒,慢慢月兌下外衣。許惠笑嘻嘻的接過衣裳,道了聲安,便和室內的阿保僕婦們一起退了出去。

房門關上的一霎那,室內陡然暗下,平君訝然︰「她們怎麼把燈燭都帶走了?」

房內伸手不見五指,對面的劉病已並沒有,但她卻能強烈的感受到他的存在。寂靜的寢室忽然變得悶熱起來,汗水將貼身褻衣浸濕,她心跳快得好似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難受得緊。

「哦,病已……」她想緩和一下氣氛,可當她的眼楮稍許適應了黑暗的光線,能看清房內家具大致擺設的位置和輪廓時,卻突然發現原本站在自己眼前的劉病已不見了。

「病……」顫栗的一聲呼喚噎在了喉里,腰上一緊,她被人從身後環住腰然後使勁往後一拽,跌入那具熟悉的懷抱中。

病已滾燙的體溫透過單薄的布料傳到她的背脊,她四肢僵硬,無法動彈分毫。

他的呼吸灼熱的噴在她的耳後,耳垂上濕濡一涼,柔軟的舌尖輕輕tian舐,酥麻的感覺如同電殛般滑過她的身體,她渾身一顫,雙腿再也支撐不住,癱軟的滑倒。

病已順勢將無力的她抱上床。

平躺在床席上,她緊閉雙眼,雙手抵住他堅實的胸膛,掌心下是心跳的震動,耳邊是急促的呼吸,鼻端是曖昧的氣息。

「病……次卿……夫君!」她突然感到非常害怕,莫名的,就是怕得發抖,怕得想尖叫。

「嗯。」他的呼吸聲越來越重,雙手撐在她的身側,勉強支撐著自己的重量。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她只隱隱約約有個大致的了解,今天早上許拉著她的手吱吱唔唔了半天,最終也沒把晚上合巹後會發生的事向女兒交代清楚。從母親吞吞吐吐的表情上,她只能揣測那或許並不是一件能令女子愉快的事情,否則母親不會有那樣怪異的神色。

正當許平君胡思亂想的時候,病已的手顫顫巍巍的模了上來,沿著她的腰月復往上攀覆。

「呵……癢……」她睜開眼,怕癢的想要避開搔擾。

「別……別動。」他憋足了氣,腦門上滿是豆大的汗水。

「別玩了,好癢啊。」她笑著用手推他,「我跟你說,我剛才沒吃飽,半夜肯定會餓醒的,這房里有沒有吃的?你快去找找……」

「沒空!」他呼呼喘氣,低下頭親吻她的嘴唇。

黑暗中他沒找準她的唇,一下親到了她的鼻子,平君叫道︰「你咬我鼻子干什麼?我不跟你開玩笑啦,你快點去找吃的,這里不是我家,我可不知道廚房在哪。」

「你能不能安靜會兒?」他挫敗的翻身跨騎在她身上,壓住她的兩條腿,騰出兩只手捧住她的臉頰,終于準確無誤的封住了她的嘴。

「唔。」她掙扎抗議,他的舌尖順勢滑入她的口中,熟悉的香甜氣息令他渾身的血液沸騰起來,身體里像有團火在熊熊燃燒。

在他強硬纏綿的吻勢下,平君一潰千里,雙臂軟綿綿的攬在他的脖頸上。

「平君!」他松開她,長長的吸氣,然後呼氣,急促而焦躁,「給我好麼?」

「嗯……」她神志不清的申吟。

他只當她答應了,于是立即行動起來,雙手笨拙的去解她的腰帶。

「嗯,你做什麼?」她稍稍恢復清醒,仰起上身來試圖阻止他。

他左手將她添亂的兩只手抓住,右手繼續使力亂扯一通。

「你弄痛我了!」她急得大叫。

他慌了神,「不會!不會!我還沒開始……我、我會的……」汗水順著鬢角滑入衣襟,他松開她的手,先將自己身上的衣裳扒了個干淨。

光線雖暗,但兩人貼得如此之近,許平君不可能不知道他干了些什麼。貼身緊挨的男子赤luo的身軀在黑暗中輪廓勾勒出清晰的線條。她結結巴巴的問︰「你……你在做……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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