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問辯
這些話謝珂自然不會對旁人講,便是面前的小舅舅楚曄,她也是守口如瓶的。
她覺得有些丟人。當初之所以點頭嫁進齊氏,想的是如何救下小舅舅,也對齊律這樣一個看起來雖然跋扈,可本性並不惡的少年最終變成那般聲名狼藉有些好奇。
當初也曾信誓旦旦,說人生不過一賭。
可是如今,她對齊律卻生了別樣心思。這事若是被小舅舅知道,她豈不毫無顏面可言了。
所以謝珂雖然開口懇求楚曄替她無論如何護下齊律,可旁的話卻未多說一句。只是她不說,楚曄便看不透嗎?小丫頭便是多活了一世又如何,前世二十幾年,二十年被關在謝氏內宅,嫁人後又被關在權家內宅,所以說起來,其實她本是無甚心機的姑娘,在旁人面前或許還能掩飾一二,畢竟今生小丫頭也算是所見不凡了。
只是在他面前。
她竟然用了‘求’字。
真是件可笑之事,他的小姑娘,對他說‘求’,可是卻為了另一個男人。
哪怕這男人是當初他選定的,此時楚曄也覺得心頭升起不悅來,他知道是自己過于私心了,明明希望她過的好的,明明盼著齊律待她如珠似寶的,可是齊律真的做了……或者該說小丫頭當真如他所望的那般與齊律夫君恩愛,他反倒心中滿是失落了。
曾幾何時,小丫頭一門心思似乎只為他著想。便是之所以點頭同意嫁進齊氏,也因著想要挽救他那未來的死亡命運。
只是為何……她這麼快便交出自己的心。
難道她忘記了當初嫁進齊氏的初衷。「此事我定當盡力。只是我要先看一看你的布置。」謝珂點頭,示意叢蕊去她的臥房拿程勁給她的那個小冊子。
待叢蕊出了門,楚曄望向謝珂緩緩開口。
「寶姐兒,你莫要忘記當初嫁進齊氏的初衷……難道上一世的苦,你今世還要嘗一嘗?」
楚曄這話一出,謝珂的神情立時變了。羞怯,忐忑,猶豫,直到最後的決絕。「……小舅舅。我怎麼會忘?那種絕望我曾發誓此生必定遠離。
為此我也曾掙扎過……
可是。阿律他,他確是個好人,他性子雖然跋扈些,可卻是個好人。
之所以養成那樣的性子。也是造化弄人罷了。
他那樣的出身……若是不如此。恐怕早已身死了。哪里還有現在這個讓人聞風喪膽的齊二少。
我們同歲。可他吃的苦卻比我兩世加起來還要多。他每日里活的戰戰兢兢,雖然有父母,可是卻如同沒有。他的兄弟只會陷害他。便是看似縱容他,偏chong他的皇帝對他……
總之,小舅舅,我從未後悔自己的決定。
我想通了,便是我無力改變一切,哪怕我只有數年好活,我也想好好守著他,守著這個家。便是到時難逃身死……我也無怨。」活了兩輩子,她的膽子卻是越發的小了。不敢恨,不敢愛,便是面對齊律炙熱的情,也只知道逃避,只想著讓他主動疏遠她。
她為什麼不試一試。
哪怕最終結果不如她意,可是感受過,擁有過,便是死了這一世也能瞑目了。
人活著,是否長命百歲不重要,重要的是,是否和心愛之人一起長命百歲。
如果一個人孤苦無依,那她沒誰會希望長命百歲的……她的這番心情在楚曄面前剖悉,其實于謝珂來說有些難堪,便是在齊律面前,她也只是回應了他的情,卻從未對他說過這些她心里的想法。
可謝珂告訴自己,小舅舅不是旁人。
小舅舅知道她的一切。
所以這世上,最懂她的人該是小舅舅。
無怨……她無怨,可是他呢。如果真的如此,那他豈不是親手將她推上了這條不歸路。與其讓她重蹈覆轍,他寧願她嫁個默默無聞的夫君,守著男人孩子好好過完這一生。
只是,她不願。
終究是她不願啊。小丫頭何曾沒有機會選擇另一條路……不管是謹哥兒還是啟哥兒,只要她願意,終究能過像大多數姑娘那般的寧靜日子。雖然被拘在內宅無趣了些,但總好過心殤失命啊。
「話雖如此,可是前世的苦你還沒吃夠嗎?
既然老天給了你機會,你為何還要重蹈覆轍?寶姐兒,听小舅舅的,此時回頭還不晚。
我們不去管齊律了,他是死是活都是命數。小舅舅帶你走。
去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小舅舅會護你一世的。你不是害怕小舅舅會死于非命嗎?小舅舅答應你……便守在你身邊,寸步不離的守在你身邊。寶姐兒……我們不摻和這一切了,可不可以?」楚曄從未這般對謝珂說過話。
他從來都是玩世不恭的,便是安排謝珂嫁進齊氏時,也是堅毅不悔的。
可如今……
他是真的悔了,怕了。
小丫頭生就一幅倔脾氣,若是她認定之事,恐怕沒有回旋的余地,可他還是想試一試。
試一試能不能勸了她改變心意。
既然明知道前路艱難,那他帶著她離開便是,她若喜歡隱世,他陪著,她若想尋個有山有水之處,他相隨。總之,他不想理會世俗了,便是她把他當成親人也沒關系。
便是當成‘父親’他也認了。
他只想帶著她遠離這一切。謝珂只當楚曄和她開玩笑……遠離?當一切都沒有發生?怎麼可能。
發生便是發生了,她謝珂雖然沒什麼大本事,可是敢作敢當這個優點還是有的。她既然招惹了齊律,自然不能不負責任的抽身而退。何況這世上,哪里又有淨土?
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尋個地方隱居,她小時候倒曾想過,可是若是不顧一切遠離,眼睜睜看著百姓受苦,皇權更迭。看著那湘王掌權,看著整個大魏生靈涂炭……她便是保住了性命,這一生又有什麼意義?
臨死前便慶幸自己比上一世多活了幾十年吧。
可是活的空泛,活的毫無意義啊。
「小舅舅說笑了。我哪里也不去,我也不會躲,該我擔的責任我一點也不想逃……
何況我和阿律說好的,在這里等他回來。
若是他不歸……他不會不歸的。
他一日不歸我等一日,一年不歸我等一歸。
若是一世,小舅舅,其實人的一輩子並不長,一眨眼便了。」這話讓楚曄听得覺得心里發寒,可偏偏謝珂說的時候卻是在笑的。
竟然,竟然已經這般在意了嗎?生死不棄!
齊律何德何能?竟然能讓小丫頭這般死心塌地……「我確是在說笑。你啊,整日的胡思亂想,你放心,齊律一定會平安的。」便是為了她,哪怕用他的命去換齊律,他也不會猶豫的。
他的小丫頭啊,終究成了別人眉間的一顆朱砂痣。
「小舅舅……」謝珂心里又澀又暖。
心中似乎有無數的話,可一時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她知道她的小舅舅不是個普通人,她面前的小舅舅永遠都是笑著的,對她溫柔倍至,可是旁人口中的小舅舅卻也是個殺伐狠絕之人。這與她印象中的人沒有絲毫相同之處。可是她卻絲毫不懼他……
哪怕全天下的人都背棄了他。
甚至是齊律也背棄了他,可是她知道,小舅舅不會。
這聲小舅舅喚得楚曄心里也是又酸又澀的。他的小姑娘,從小到大活的矜貴,又何曾求過誰,如今為了齊律那臭小子,竟然不惜對他開口相求。
那小子將來若負她。
哪怕他逃到天涯海角,他也定然不會輕饒了他。
情啊。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事,他終究只能是個外人。
「好了,你和之間不必如此。你的事哪怕再小,我也當成天大的事去辦。你放心我今晚便走……」間,叢蕊捧了冊子回來。楚曄匆匆翻看一番,隨後贊了謝珂一句‘周密’。
謝珂送走了楚曄,一下子身子一軟。
覺得全身力氣似乎去了大半。
叢蕊嚇了一跳,連忙扶謝珂回房,又火急火燎的喚了林長源進府。
林長源來的飛快,按他的話說,他時隨時待命,誰讓謝珂是個‘藥簍子’……謝珂也只能苦笑。
最近便是努力安慰自己,終究心中記掛。
她知道自己這是心病。
她一直不覺得自己是個大方的……只是她只在意她所在意之人。以前不管在楚氏還是謝氏,便是受了委屈,也終究因欺負她的人不是她所在意的。
所以她並不會放在心上。如果是個人便記掛著,那活的多累。
旁人覺得她處事淡然,實則她是不想給自己找麻煩。
可是齊律不同。尤其是他們才剛剛互通心意,那人更強橫的將她欺負到起不了chuang……便那般揮揮衣袖離去了。
而且這一走恐怕凶多吉少。她如何能不記掛……再加上剛剛與小舅舅一番分析,最終的結果卻是,恐難平安渡劫……她心中那根弦似乎終于斷了。
所以才會小舅舅離開後便精氣神頓消。
林長源把過脈後,謝珂示意叢蕊換開chuang幔……(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