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道,「她是吹了什麼天籟一般的曲兒,讓老爺也上心了?」
老太爺面色隱隱透些驚奇,「我說出來你別不信,那曲兒是我自個才知道的曲兒,誰也沒說過,今日路過月園听到,我心里真真是嚇了一跳。」
「會不會是和鶯翠或者鶯柳說過了?」老太太笑著道,轉身去端了碗黑乎乎的藥汁,還冒著熱氣,坐到床榻邊,服侍老太爺喝藥,「老爺平素總待在屋里極少出來,又或者是哪天悶著了,在園里吹過,被哪個有心的丫頭給記了去?」
老太爺如白日飲酒一般,咕咚咚幾口就喝盡了,顧不得嘴里的苦味,肯定地搖頭,「不會,我從未吹過,這曲兒別人是一定不知的。」
半晌沒了聲兒,老太爺又道,「齊眉以前我從未見過的,倒想不到她小小年紀能奏出一手好笛。她身子記得是不好的,我也不大好。」
扶著老太爺躺下,老太太又幫他掖好被褥。
「那也算是緣分了。」老太太不知道指的是齊眉吹的曲兒,還是祖孫兩都身子不好。
大抵是年紀大了,老太爺嘀咕了幾句,眼皮有些沉,不一會兒便睡著了。
走出屋子,老太太叫來了嚴媽,「今兒一天都沒管過齊眉,你明兒看看她。」
嚴媽媽應下。
大太太回到月圓的時候,齊眉已經睡下了。
輕手輕腳的換好褻衣,側頭看了眼床榻上的人,正縮在床角坐著睡,看上去不大安穩的樣子,略顯困難的呼吸。
大太太喚來了新蘭,「小姐今兒喝藥了嗎?」。
「回大太太,喝了。」新蘭輕聲道。
床榻上的人忽然動了動身子,大太太看,齊眉悠悠地睜開眼,見著母親回來了,忙要下床福禮。
「覺著身子如何?還喘得厲害嗎?」。大太太阻止了她下來的動作,問道。
「比昨日差些。」齊眉如實答道,想了想,忽而笑了起來,「午飯也吃得極好,魚蝦蟹都有,以前在莊子極少能吃到的。」
大太太先是心疼,而後覺得不對勁,細細一想,面色沉了下來,「新蘭,為何給小姐吃魚蝦蟹?」
新蘭頓了下,道,「小姐身子不好,所以想著讓小姐吃些可以補身的菜色。」
「魚蝦蟹能補身子?」大太太聲音提高了一分。
新蘭不明所以,急忙跪在地上。簾子一掀一落,新梅走了進來,見著暖閣里的情況,也跟著跪到地上,用眼神問新蘭出了什麼事兒。
見著身邊常年跟著的兩個丫鬟跪了一地,大太太脾氣又下去了,她本就不是易怒的人,細細一想,平日新蘭做事兒不錯的,齊眉從未在府內長住過,丫鬟們誰都不知曉哮喘忌諱什麼。
「小姐有哮喘癥,吃不得魚蝦蟹,你們可記住了?」大太太沉聲道。
新蘭新梅忙連連點頭,新蘭關切的道,「小姐明日想吃什麼?」
齊眉想了想,搖搖頭,「什麼都成,我不挑的。」
大太太手一揮,「明日我回來和齊眉一齊用午飯。」
夜深的時候,大太太在床上輾轉反側,齊眉靠著床榻睡得愈發的不安穩,喉嚨間的喘息聲听著怪難受的。
實在受不了了,齊眉小聲地道,「母親睡了嗎?」。
大太太睜開眼,把燈點上,「還是很不舒服?」
齊眉點點頭,「喘得難受,坐著睡也不舒服。」
想了一會兒,大太太靠著床榻坐好,把齊眉抱到身上,讓她坐在自個身上睡。
「母親這樣睡不好的。」齊眉不願意。
「這樣你會睡得好些,母親沒事的,忙完這幾日就有時間歇息了。」大太太聲音愈發的溫柔,聲音環著齊眉。
坐在母親身上睡,有了緩沖,齊眉的喘息漸漸小了下來。
翌日睜開眼,還是一樣的姿勢坐在母親身上,心里涌起感動。
齊眉側過頭看母親,不過三十來歲的年紀,竟然已經有了白發,她只是微微動彈一下,母親便醒了。
到了午時,母親果然回來和她一齊用飯,菜色再沒有魚蝦蟹,齊眉吃得很開心,還多添了一小口白飯。
新梅指揮著其余丫鬟進來收拾碗筷,手里端著齊眉今日要服的藥。
已經是用完飯半個時辰了,齊眉可以服藥了。
「昨日的魚蝦蟹很好吃。」齊眉看著新梅笑著道,接過藥碗放到桌上。
本在梳妝的大太太頓了一下,不著痕跡的望向新梅。
齊眉又道,「只是我好像是吃不得的,昨日也是我笨手笨腳,有些沒見過世面的樣子。」齊眉說著有些臉紅,面上隱隱透著可惜,「把那三道茶都弄污糟了,真是浪費了那手藝好的廚子準備的菜。」
新梅面上有些不自然的神色,「都是奴婢的錯。」
大太太頭又轉了,一支瓖木簪花插入發鬢。
新梅匆匆地跑出去,心跳得有些快,新蘭正好捧著浣衣園里送來的干爽衣裳路過,關切的問她怎麼了。
新梅模著胸口,聲兒有些不受控制的大,「我昨日差點害了小姐,哮喘的人是吃不得魚蝦蟹的,吃了誘發更嚴重的哮喘,我不知曉這些,廚房準備了,我便讓阿榮她們端,真是……」
說著搖搖頭,「要不是大太太和小姐不計較,我只怕……」
「大太太性子溫和,小姐也是一樣,不知者無罪。」新蘭安慰了句。
門口的窗後是大太太的眼,盯著她們看了好一會兒,才起身去和齊眉說話,叮囑她今日也要好好歇息。
齊眉笑著點頭,「母親大概不知道,這幾日回府齊眉真的很開心,好久沒這麼開心了。」
大太太不答,抬手幫她把亂了的青絲撫順。
初三依舊是忙碌的日子,陪了齊眉半個白日,大太太堆積了很多事,見著齊眉也沒再喘得那麼厲害,便去忙活了。
臨行前叫來新蘭,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前腳剛走,嚴媽媽後腳就來了。
本來準備歇息的齊眉又爬下床,沖著嚴媽媽一笑,「嚴媽怎麼會?」
「昨日府里忙,老太太說讓老奴來看看小姐覺得如何。」
「挺好的,府里很舒適,床榻也是軟軟的睡得很香。」齊眉笑著答。
說了幾句,嚴媽媽看到妝奩上放著一個打開的盒子,里邊裝著一只竹笛。
「听說小姐昨兒個在園子里吹了首曲兒。」嚴媽似是不經意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