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因為三叔要去田莊的事,府里都忙上忙下,之前還不大樂意的三叔變得十分積極。
齊眉知曉,這個事在祖父和祖母心中尤為的重要。
做得好了,府里明年就能好過些。
這一趟出行,對三叔也尤為的特別,不止是去田莊的緣故,齊眉記得的。
送走了三叔,祖母的眉頭還是鎖著的,平素不大過問賬簿的事,卻讓母親拿了過來看。
細細的看著,眉頭沒有舒展絲毫。
嘆了口氣,「要不是伯全太迂腐,也不至于這般。」
母親忙接話,「都是跟了老太爺的性子,武將之家自是個個都忠義耿直。」
父親是從一品兵部尚書,在朝里地位高卻不善用,說得好听了就是如母親所言——忠義耿直。
說直白了就是祖母的話,迂腐。
如今的朝野,哪個做官的不趁機撈點兒油水,清廉的只拿朝廷俸祿過活,陶府這一大家子老本雖然足,也總有吃空的一天,再說了,弘朝現在是一片福泰安康的樣子,但即使別人不似齊眉這般重生,知曉快十年後的改朝換代,也得猜得到幾分。
看祖母的樣子就是預著了這層。
皇帝今年已然五十有五,從來為龍之人都是命不長,老皇帝已經是夠長的了,十幾歲凳位,在位四十來年,如何坐穩的誰也不知曉,各種心酸也只有自個知道,但得虧了皇上,和一班忠臣,弘朝才能有這樣的日子。
一想起皇上就自然的想到當今皇後,前皇後是在生了當今太子後就去了,皇後的位置懸了幾年,當時的左家長女是仁貴妃。幾年之後,群臣上奏,後宮不可一日無首,何況還懸空了幾年。
仁貴妃當上了皇後,她平素樂善好施,為人孝義,賜名仁孝皇後。
太子從小常伴仁孝皇後身邊,如今二十有三。
這都是齊眉前世所知的信息,今生她想自然也是如此。
齊眉也是請安的時候听三嬸娘與祖母說才知曉,原來年初的時候幾個小混混在鋪子鬧事。一排鋪子都要被砸沒了,雖然小混混當場就被捉走受了應有的懲治,可鋪子損失不是一般的大。
差點就這樣沒了。若是鋪子沒了,銀子周轉是個問題,最關鍵還是抹了皇上的心意。
若是誰參父親一本,說不定能整出個什麼事,也難怪那陣子父親要請居家老爺過來。
听說老皇帝還問起過這事。父親如實回答,老皇帝也沒再多問。
這幾個月的時間,鋪子倒是修整得七七八八,下月初就能重新開了。
這麼說著,三嬸娘和祖母都舒了口氣。
三嬸娘小聲嘀咕的時候,齊眉在一旁幫祖母按著肩膀。她雖然力氣小,但按摩的時候用心又使了全力,力道意外的拿捏得極好。
「想等三老爺回來了再命工人把鋪子好好修整一番。」三嬸娘用著商議的口氣。
祖母擺擺手。「都停了好幾月,再等叔全回來也不遲。」
三叔這一去就去了兩個多月,來回的路程遠。
這日捎了封信回來,卻直接轉去了祖父手里,祖父在眾人向祖母請安的時候出來。平淡的說了件事。
季祖母身子不適,三叔想把她從祖宅那里接回來。
正廳里因為祖父說的話尤為的安靜。祖父的語氣並不是商議。
祖母頓了下,笑著道,「接回來便是,我也許久未見了,過年的時候她也總不過來,老爺這一提起倒是有些想念起來。叔全此舉也是有孝心,很好。」
祖母平日對三叔不曾上心,只因三叔並不是她所出。
三叔是庶子,是那個從未見過的季祖母所出,祖父的小妾,祖母難得提起幾次,提起她也總說是,態度倒也親切。
齊眉在一旁听著祖父的話,心里有些激動。
前世季祖母也是因病被三叔接回來,季祖母總待在祖母安排的小園子里靜養,季祖母也是有哮喘癥。
所以當年陶家人從祖宅過來京城的時候,季祖母被留下了,過年的時候姨女乃女乃被接回來過一次,要走的時候發現有了三叔,在府里待了八九月生下了,祖父讓三叔留在京城,季祖母連照顧三叔的機會都沒有,當然憑她的身子也並沒有這個能力。
季祖母又回了祖宅,一守便又是二十多年,再次回來府里,總算是徹底留了下來。
記得那時候齊眉好奇偷偷跑去園子瞧了季祖母一眼,季祖母雖是年紀大了,但面上的皺紋卻極少,三叔是男子卻能生得這般清秀也是有緣由的。
季祖母側身和丫鬟的時候,年邁的聲音里還依稀能听出年輕時的溫婉。
可那時候齊眉偷偷去看季祖母的事被祖母知道了,愈發的不歡喜她。
在改朝換代的前兩年,祖母也跟著祖父去了,季祖母成了家里唯一的長輩,三叔早先謀了官職,一步步的往上爬,在祖母去了時候,三叔在府里的地位愈發的重要起來。
隨著三叔歸期將近,府里的人心思各異。
其余的人如何想齊眉不知曉,但她是很雀躍的。
母親在她十歲那年就去了,之後她偷偷見季祖母,季祖母就跟母親一樣的待她。
不過心里雀躍是一回事,如今的她不再是前世那個有一點兒溫暖就不顧一切緊抓著一頭栽進去的人了。
到三叔回來這日,齊眉去得比平時還要早,祖母見她來了,聲音有些沉悶,「平日里你總是來得早,今兒你季祖母要回來,你來得更早,看來果然是一家人的。」
齊眉微微福身,「孫女只是想著祖母今日定多有勞累,要給祖母捏捏肩。」
決口未提季祖母的名。
「齊眉是記掛著母親您的身子呢。」母親笑著道。
祖母點點頭,「齊眉的手藝確實不錯。」
語氣帶著親切。
季祖母和三叔回來的時候外邊正是當頭日照,曬得厲害。二姨娘說怕祖母曬壞了身子,不讓她去門口接人。
母親也是這麼說,祖母心里似是有些不安樂,「守了祖宅這麼多年,多少功勞在身上,如今回來也是許多年未見了,我到底還是親自要去接。」
說著便要起身。
「祖母不去接是合理,這樣熱的天氣,又是合情。」齊眉笑著道。
祖母有些惋惜,祖父今日一直在廳里坐著。搓著手,小廝來報說快到了後,眼楮偶爾瞧一瞧外邊。
祖輩的感情齊眉一點都不知曉。她以前總覺得祖父對季祖母大概是絲毫情義都無,現在一看也不全是如此,祖父身子不好,難得出門,季祖母一要回來。祖父居然早早的出來,披了外衣坐在廳里。
眼楮若有似無的看一眼門口,那是有些記掛的意味。
好歹生下了三叔,三叔雖說毫不出眾,但沒給府里添麻煩,還幫著打理鋪子。
現在已經是七月中。炎炎夏日,正廳里卻算是涼爽,丫鬟們搬來了儲存的冰塊在四周。站定了打扇,整個廳里透著陣陣涼意。
祖母道,「你們別搖扇,有哮喘癥的,本就是身子不好才回來。」
丫鬟們住了手。
小廝一路喊著進來。說是到了。
祖父滄桑的眼眸在看到季祖母的身影時,眼里透著點點柔和的意思。
齊眉看著季祖母進門。一身淡色蘇繡花攆稠衣,白發梳得整整齊齊,和記憶里一樣的面容,臉上並未有多少皺紋,逝去的容顏里還能瞧得出年輕時秀麗的影子。
小輩們紛紛起身福禮。
祖母拉住季祖母的手,「,真是太久未見了。」聲音顫抖,好似要掉下淚來。
祖母掏出絹帕,抹著眼角。
季祖母面上掩不住的激動,扶著祖母一路到位上,似是千言萬語,卻不知從哪里說起,很快地紅了眼眶。
母親笑著把這沉寂的氣氛打破,「這本是喜慶的時候,先用飯罷,舟車勞頓,一定也餓了。」
齊眉本要上前扶住祖母,陶蕊卻一溜煙就跑了,努力的攙住祖母的胳膊。
二姨娘笑著道,「齊眉去扶著你季祖母罷,她剛回來,定是還未習慣府里。」
齊眉只得應下,扶起季祖母的胳膊,季祖母側頭沖她笑了笑,齊眉心里卷縮起來,想起了前世季祖母對她的好,忽而覺得自己這般避讓委實過分,眼眶不自覺的紅起來,季祖母不明所以,但還是柔聲安慰。
兩人走在了後邊些的位置,季祖母又小聲的道,「倒是沒想到你這麼性情,不過快把眼淚擦擦,被你祖母見著了可不好。」
齊眉一愣。
用飯的時候氣氛很是和睦,三叔帶來了好消息,用了齊眉所說的方法,父親又去宮里具體詢問了,扎扎實實的消了蟲災,三叔臨走時把法子留下,若是再有蟲災,佃戶也好防備,同時也如父親說的那般,繼續減免稅。
佃戶們個個感恩戴德,都說幫陶老將軍做事是他們修來的福氣。
得了好消息,祖母笑得愈發的開心,祖父也露出了笑容。
齊眉也舒了心,現在三叔也回來了,把鋪子修整好,重新開鋪,而田莊的問題亦解決了,明年一定會好起來,這樣祖父也不用掛帥出征,至于大哥,沒了軍功,但憑借他的努力一定路子不會差。
好像一切真的往好的方向走了。
季祖母住的園子就在清雅圓的邊上,季祖母偶爾會去陪伴祖母,和前世一樣。
哼著小曲兒,齊眉覺得這天兒好似都沒那麼熱了一般。
剛和祖母請完安,就見著個小廝慌慌張張的跑進來,那是三叔身邊的人,現在鋪子剛開始修整十日,大抵是出了什麼事兒,不過要出,那也不會是大事。
小廝和嚴媽媽說了,嚴媽媽臉色一變,走到祖母耳邊低語幾句,祖母驚得眼楮都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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