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眉和阮三並肩走著,丫鬟領著兩人去淨面,黃銅的盆兒內水清澈無比,映照出兩人的臉。
齊眉正要掏出帕子把手上的水漬擦淨,卻手一滑,帕子掉到地上。
阮三遞了絹帕過來,「用我的吧。」
齊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接擦著手,無意瞥到帕子上的題字,細密的針線卻縫了一個奇怪的蟬蛹,雖然看上去並不滲人,但也並不似大家閨秀會用的花樣。
眼神只是稍稍滑過,不著痕跡的遞還回去,「謝謝阮三。」
「你我二家交好,那我們二人也該要互相親近些,我長你三歲,你叫我便是。」阮三笑得溫婉。
齊眉彎著眼眸,「剛剛還是要謝過,也不知是不是嫁了人便會難以接觸些。」
齊眉指的是黃左氏,阮三也蹙起了眉頭,「<我見你坐在亭子里都成了一張苦瓜臉,再不帶著你出來你只怕是要悶壞了。」
說著拉低些聲音,「听說平寧侯獨獨點了要你來候府,父親說送請帖來我們阮家的時候沒有單獨說過要誰,只是分外客氣的邀請大家賞面而已。」
「也知道,我身子不佳的傳聞太過厲害,平寧侯一家見多識廣,侯爺又是菩薩心腸,說不定會有什麼好法子。」說著齊眉笑了笑,「大概是這樣才點名我來的。」
與阮三縱使說了要親近,那也不能什麼都與她聊起,這還是齊眉頭一次和阮成煙獨處,自是不能言無不盡。
阮成煙听出了她的防備,倒是不介意,只是這個話題也沒往下聊。
阮三拉著齊眉的手,「今日見著你便知曉外頭傳的那都是胡話!一舉一動透著閨秀之氣。眉眼之間又有將門之後的神采。」
「夸得也太厲害了。」齊眉不好意思的抿起唇。
阮三認真的看著她,「而且你心地很好,別人或者不知道,但我可知道。」
听出了弦外之音,齊眉和阮三對視,「這話怎麼說?」
「還不是我家的大哥。」原來說的是阮成淵。
提起自家的傻大哥,陶五果然並未像其他人那般露出不耐或者不屑的神色,如之前交談時那般面上帶著傾听的笑意,阮成煙吐口氣,「每次從你們陶家回來。我去大哥園子里瞧他的時候,他都會說起你。」
阮三和阮成淵是同輩里頭關系最好的,前世每次回娘家。阮三都會來看阮成淵,平日回不來的時候也隔個一兩月便托人帶些禮物回來,而且齊眉每次也都有份兒。
阮三說著笑起來,「一口一個小仙子的,听得我心里好奇得厲害。外頭傳聞是那樣的身子和景況,可大哥的話又讓我極想會會這個小仙子。」
齊眉眉毛挑了一下,阮成淵在陶府的時候並未與她過分接近過,除了頭一次來家里,送了月季花給她以外。沒曾想,阮成淵記得那麼深刻。
而在陶府里出手幫過阮成淵解圍。也是舉手之勞而為之。
「也是失禮了,一上來就和你說這些。」阮三果真是個心細的,齊眉一舉一動都能被她猜著意思。
「和頭一次見面便能這樣何鍥。是心里高興。」阮三這樣客氣,齊眉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回握著她的手。
花廳內,長輩們都在閑聊,女眷坐到一塊兒。雖然都沒明著說,但細細一听。都是扯著自家的孩子如何如何。
各家的兒和少爺們年歲遞增,每家都有那麼幾個適齡的。
「那緩托可是陶五姑娘繡的?」侯爺忽而笑著問道。
大太太點點頭,「繡藝算不上多好,讓侯爺見笑了。」
「也不個個都是宮里第一的繡娘,哪里能一出手就能是驚世繡品。」侯爺似是極為體諒,「珍貴的是那份認真繡出來的心意。」
大太太不知要不要接話,頓了一瞬,老太太笑著道,「也是平日就偶爾會繡些繡品,侯爺喜歡就極好。」
別家的女眷听著平寧侯家和陶家打太極拳,也都嗅出那分不一樣的味道來,侯爺家似是有意,而陶家卻是無意。
雖是門當戶對,但也得兩家長輩都點了頭,現下侯爺家也只是蜻蜓點水一般的問幾句話,即使陶家拒絕也並未太失禮。
陶老太太雖然模不準平寧侯家到底在齊眉身上打什麼主意,但齊眉現下是她身上的寶,怎麼能養著養著去了別人嘴里。
這下正好是個機會,幾家的女眷都坐在一起,陶老太太正欲說得更清楚些,平寧侯身旁的媽媽挑開簾子,屈身向她示意。
平寧侯點頭,又喚來了身旁的大丫鬟,「你去把兒和少爺們都叫回來。」
齊眉和阮三剛回到亭內坐穩,就有丫鬟來傳話,壽宴要開始了。
和阮三說了幾句體己的話,兩人走去花廳的時候便自然的走在一起,陶齊勇看了眼齊眉這邊,竟是沒有過來,反而跟著少爺們一起,似是極放心的樣子。
席間國太被扶著出來,並不是駝著背的老太婆。
年事已高,雖盡顯老態,但一身朱紅的綢緞袍,發鬢間的金絲繞銀發簪,瓖著在夜里還能發出光芒的貢品夜明珠,看上去氣質怡人。
國太左手拄著拐杖,右手被丫鬟扶著,走得有些艱難。
眾人皆起身福禮,國太的聲音蒼老得厲害,對來的幾家大官都表達了謝意。
和平寧侯爺的囂張模樣絲毫不同。
都說女像父親,男像母,平寧侯那張略方的臉和國太確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大抵還是身子不好的緣故,國太坐下後也沒吃幾口菜,但也不似傳聞里那般只喝得了稀粥。
勉強的挑了幾筷子,國太咳嗽起來。
平寧侯忙關切的詢問幾句,便勸著讓丫鬟扶國太回去歇息。
國太卻是不肯,「這麼多人聚在一起也不容易,我這才出來又進去,太欠誠意。」
居老太爺道,「平寧侯說得才對,現下吹的可是初春的風,最是容易染上風寒,國太還是要著緊些的為好。」
旁的幾人跟著勸了幾句,國太才滿是愧疚的起身。
壽宴的主人雖是離去了,但壽宴並未受什麼影響,依然繼續熱鬧著。
齊眉和阮三挨著坐,長輩們還在吃著,阮三提起了壽宴的賀禮,不知怎地知曉齊眉繡的是緩托,向她討教繡藝。
阮三苦著臉,「我大概是天生笨些,看別家的繡起東西來都特別順手,就只有我,那針線似是長了眼,只要我一拿起來縫就總往我肉里扎。」
說著伸手給齊眉看她的手指。
一雙蔥段般的玉手翻過來,手心里幾個細細的針扎過的小坑坑,看著可疼。
「我繡藝也不好,若說我見過繡藝最好的……」齊眉話還沒說完,阮三笑著道,「是陶二。」
「怎麼知道?」齊眉訝異的看著她。
齊英的繡藝不常向外頭展示,喜靜的性子更讓外頭極少有人傳這個陶二,阮三卻是她一提便說了出來。
阮三頓了下,一臉比齊眉更驚訝的樣子,「我隨口一猜便猜中了?」
齊眉笑著點頭,「二姐現在在研究蜀繡。」
「那可是出了名極難的繡法。」阮三長大了嘴,「听說繡得好的人,手指翻飛像是在奏琴,密而不亂的手法比跳舞還要好看。」
和二姐竟是說得差不多。
齊眉盯著阮三看了一會兒,對方頓覺多言,低頭撮了撮帕子。
齊眉順著看,小小的蟬蛹繡得這樣栩栩如生,若果不是別人代勞,那阮三的繡藝並不像她自己說的那般不濟。
「為何會想著繡蟬蛹在帕子上?」齊眉問道。
一般閨秀用的絹帕無非都是花草魚做花樣居多,極少有人會用蟲。
阮三臉微微一紅,聲音也低了幾分,「是有特別的意思。」
齊眉听得話里松動的意味,阮三對她並未設防,反而有想要敞開心思說的感覺。
「蟬蛹蟬蛹,都不過只是陪襯。」齊眉沒用遮掩二字,湊近了阮三耳旁,「蛹同勇,對不對?」
阮三一下子臉炸紅起來。
遠處坐著少爺們的那桌,陶齊勇正端著茶盞,借著抿一口的姿勢往齊眉這邊看過來。
齊眉拉了拉阮三的袖子,聲音只得兩人听得見的程度,「蟬蛹往這邊瞧了。」
若不是坐著,阮三定是要跺腳了。
明明那人說五是個沉穩又寡言的性子,才多久就拿她來打趣,阮三紅到了耳朵根。
陸二覺察到異樣,「阮三莫不是飲了酒?瞧這臉比紅果子都要紅了。」
大家都笑了起來。
用完了飯,依舊分成幾波人坐著。
兒們被許了去花園玩,平寧侯府的花園那是出了名的景致極佳,只比御花園遜色那麼一些,齊眉看著偌大的花園口,只是站在這里便能聞到里頭飄出來的淡淡花香,不甜膩,卻怡人。
齊眉剛嘆息的搖搖頭,忽而耳朵就被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