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眉走拿起來,細細地看了一陣才轉頭問道,「大哥,這個是母親命人做給大哥的?」
看來母親花了不少心思,金縷玉衣的制衣材料就不好找,何況還要做到這般絕佳的模樣,只怕得要好幾個月,還得保證中間不出差錯。
「不是,是她做的。」
齊眉頓了下,看大哥冷下來的表情就知道那個‘她’是誰。
「你隨便放罷,不放進去也成。」齊勇擺了擺手。
齊眉還是把金縷玉衣放了進去,幫齊勇把余下的收拾好,而後就先去到老太太那兒陪著。
老太太一直抹著眼淚,看著孫女過來,只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老太爺轉頭道,「我這一趟去也不是不回來了,你瞧你這模樣,齊眉該笑話你了。」
「哪里能笑話,孫女也不舍得祖父。」齊眉跟著拿起絹帕擦著眼角,眼眶紅得厲害,老太爺跟著表情也柔和幾分。
別人不知道前世的事,但是她知道。
這一世的路走得與上一世不盡相同,也不知祖父出征的結局會不會和前世一樣。
只希望祖父和大哥都能平平安安的回來,不要像上一世那般。
臨走前,老太爺讓鶯柳去他屋里取了錦盒出來,府里的人亦都到了府門口,馬車駛到門口,老太太把帕子搓得愈來愈緊。
鶯柳在馬車走之前趕了過來,老太爺接過錦盒遞給齊眉,笑著道,「以前你吹過的那個曲兒可還記得?」
齊眉點頭,「記得的,還給祖父寫好了譜兒。」
老太爺壓低聲音,看了眼一旁抹著眼淚的老太太。道,「你祖母最歡喜那個曲兒,我不在的這些日子,你有空就吹一吹曲兒給你祖母听,她心情也能好些。」
齊眉接過了錦盒,打開盒子,里頭是一支通體碧玉的笛子,這是祖父最寶貴的東西之一。
這時候齊勇才來了府門口,大老爺鄭重的囑咐了他幾句,大太太眼眶已經紅得不成樣子。「你的性子太好強,到了邊關要時刻記得收斂,那里可比不得京城。你還有祖父要照顧。」
後頭的話大太太只用了齊勇可以听到的音量,畢竟老太爺年歲上來了,饒是再驍勇善戰也只能從旁提點,祖孫兩都是要強的性子,這一趟去也不知會如何。
大太太滿心滿眼的都是擔憂。
齊勇重重地點頭。在人不注意的時候把齊眉拉到身邊,「你也得好好的知不知道?大哥這一去只怕最少得要一兩年,你就還是住在朱武園里,那里的丫鬟小廝都是極听我話的,定是會好好照顧你。」
頓了下,齊勇又道。「若是你有空的話,多去去阮府。」
齊眉微微一愣,點頭應了下來。大哥始終心里還是掛記著阮三。
從頭到尾,大哥亦都沒有提起大嫂,若不是齊眉余光瞥見一個身影悄悄地站在不遠處,她只怕也想不起來。
大哥囑咐完後轉身就上了馬車,大老爺一路跟著兩人上去。馬車行駛的一刻,老太太終是哭得厲害起來。大太太忙攬住她的肩膀,輕聲安慰。
齊眉轉過頭,借著淡淡的月色,左元夏的臉上帶著濃濃的憂傷。
這也是自然,新婚當晚夫君就要出征,還沒來得及過上新婚的日子,就要面對長久的分離。
像大嫂這樣的遭遇,只怕也是弘朝的第一人,成親的當晚,竟然不待在新房里。
在各自散開後,大太太陪著老太太回了園子,齊眉回到東間剛剛坐下,外頭的天際就慢慢泛白。
索性梳洗一番,早早地去了老太太那兒,果然大太太和老太太坐在一起,正在說著話,兩人的表情都帶著擔憂。
齊眉福了禮,坐到一旁,過不多時,丫鬟們端了蟹黃鮮菇、玉簪出雞和雪凍杏仁豆腐來,菜做得十分鮮美好吃,可無奈屋里的人都沒有胃口,拿著筷子挑了幾口吃,便再也吃不下了。
到了辰時,鶯綠進來道,「大少女乃女乃來了。」
老太太明顯愣了一下,似是這才想起從昨日開始,陶家就多了一個人。
大太太道,「昨兒個她也沒有出來,大抵是成了……」
說得隱晦,聲音也不大,老太太點點頭,繼而又哼一聲,「這個孫我還沒仔細看過,平寧侯家既然這樣要把她送過來,那我就得好好瞧瞧到底是怎樣的妙人。」
老太太這個妙字指的是心,能讓平寧侯派來陶家,又不顧自己的姻親幸福,也不知是怎樣的女子。
老太太對于左元夏,只記得那日在她閨房外听到的悲戚哭聲。
想到這里,面上的嫌棄不禁多了幾分。
齊眉望向門口,大嫂已經再次梳洗過一次,出乎意料的是精神並沒有受到影響,還是很好的模樣,唇角帶著淺淺的笑意,一身喜色的衣裳,膚色比雪還白。
饒是打扮得極為隆重,看上去還是一副素淨又端莊的模樣。
規規矩矩的先給老太太奉茶,老太太卻並沒有接,反而半闔上眼。
大嫂屈身端著茶水等了一陣,把身子福得更低。
一炷香的時間,老太太這才接了茶,掀開茶蓋抿了一口,點點頭。
大太太仔仔細細端詳著這個,頭一遭做婆婆她還沒什麼經驗,想著多年前自個頭一日給婆婆奉茶的情景,還覺得尤為的鮮明。
老太太並未有為難她,茶奉上去,老太太便接過喝下,還隱晦的問她昨兒個睡得可好,直把年輕的新娘羞得滿臉通紅。
想了想昨日這個的處境,大太太不免有些不忍,左元夏把茶奉到她面前的時候,大太太便接了。
讓婆子打了喜頭錢給她。
左元夏這才輕輕地舒了口氣。
大太太撫了撫衣裳,道,「你既是嫁入了我們陶家,那便是陶家的人了,為人妻者,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我想你也應當是清楚萬分。你是平寧侯家出來的三,學識和禮數自都是極好的。勇哥兒這一趟,雖是委屈了你,可也是為了國。勇哥兒期間也會寄書信回來,到時候你若是有什麼想說的,附上兩句,我會命人寫好。」
左元夏福身,道,「多謝婆婆,一定謹記為人妻者的本分。如夫君所說,有國才有家,國之有難,為人臣者若是不能挺身而出,等到國之大難的時候,就更別談家這個字了。所以夫君去邊關,並不覺得絲毫委屈,反倒引以為豪。」
老太太抬眼看了堂下的人,幾不可見地微微點頭。
倒是沒像她想的那般鬧騰,反而字字句句都深明大義。
等到左元夏請完安告辭,嚴媽媽正掀開簾子走進來,老太太看著她,嚴媽媽搖搖頭,聲音透著些慌亂,「元帕已經收來了,干干淨淨的,和拿進去之前一樣。」
說著端了進來,果然是一方雪白的綢緞帕子。
老太太微微愣神,大太太也驚訝的抬眼,而後猛地起身,「我去問問看。」
「不可。」老太太目光寒了幾分,「平寧侯家出來的果然沒有省油的燈,若真是個清心寡欲的,若她真如剛剛表現出來那般端莊,定不會讓婆子去端了沒有染上一點東西的帕子出來。」
「這事若是傳出去,平寧侯家定會借這機會吵鬧。」老太太聲音楊高。
大太太卻是不解的道,「元帕上什麼都沒有,平寧侯家就不怕我們說她是個不清白的?這樣我們便有退親的理由,平寧侯家也會抬不起頭做人。」
「你糊涂了。」老太太搖搖頭,「嫁進來之前的新娘,都是認真檢查過的,哪里能有什麼問題,況且檢查的婆子還是我們家的人,如若這帕子的事鬧大,吃虧的只有我們家。」
「可元帕既是什麼都沒有,那便是禮數未成。」大太太擔心的是這個。
老太太咬咬牙,看了眼嚴媽媽,嚴媽媽會意的點頭,拿了小刀,咬牙割了自己的小指,鮮血滴滴的落到帕子上,染成紅紅的印記。
平寧侯家的人過來,嚴媽媽拉著她入內室,把元帕給那人瞧。
…………
傍晚的時候,齊眉才回到朱武園,西間看上去安安靜靜的,一點兒聲響都沒有,問了子秋,子秋道大少女乃女乃請安回來後出過一次屋子,神色有些慌亂,拉著身邊的丫鬟問了半天,又垂著頭進去。
「問的是什麼?」
子秋道,「奴婢隔得不近,也听不大清楚,但隱約听著說了帕子之類的話,大少女乃女乃還問她那個陪嫁丫鬟,怎麼不提醒她。」
齊眉沉吟了下來。
這樣看來,莫不是大嫂並非是有意的?
今日在園子里,老太太和大太太在內室里說著話,並未壓低聲音,也是認定了坐在外頭的齊眉是個未出閣的姑娘什麼也不懂。
听著老太太和大太太的話,齊眉也有些懷疑起這個大嫂的用意,如若老太太和大太太的猜測是真的,那大嫂未免也想得太深,出招也太厲害。
齊眉又忽而想起,昨日送老太爺和齊勇出府,大嫂在門口擔憂看著的模樣,那個神情並不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