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時候,大太太回了園子,巧雪端了碗銀耳蓮子粥進來,「這是大太太愛吃的,大太太最近都極少在園子里用飯,奴婢雖是空閑下來,卻心里不安得厲害,拿起月錢來都覺得不安心。」
大太太笑了笑,拿起銀制調羹在粥里劃了兩圈,清香的味道飄入鼻息,「我記得你娘原先身子極差,弟弟上學堂的錢也不夠,現在該是好些了罷?」
巧雪愣了下,忙道,「謝過大太太關心,這都是小事兒,還讓大太太掛在心里,奴婢真是……」
之前服侍大老爺,大太太端著做好的小食的時候總會遇見巧雪,有時候大老爺太忙無暇顧及大太太,大太太便坐在廳里等她,見著巧雪的次數多了,便也會聊幾句。
沒想到,竟是記得這些事。
不過記得歸記得,雖然現在家里要過不下去,但不過很快就要好了。
若不是原先遭難的時候遇上貴人,她現在只怕是家都沒有了。
巧雪捏著端好的瓷盞托,低頭要退下。
大太太正喝了一口銀耳蓮子粥,笑著叫住她,「你既是來了我的園子,原先又服侍過大老爺,本也是個聰明伶俐的丫鬟,若不是倪媽媽的事情耽擱了,你和常青也早就成親了,哪里還拖到現在。前段日子我讓新梅去照顧了一陣子你娘,你弟弟上學堂的用錢也繳了,還有你那個小,瘦骨嶙峋的,而且年紀太小,怎麼能讓她干活。」
大太太說著不忍的皺起眉。
巧雪猛地抬頭,瓷盞托差點掉到地上,但茶盞里的茶水還是灑了出來。
正好新梅進來,忙道。「你怎麼這麼粗心,瓷盞托要摔在地上,茶盞一類的碎片清理不干淨那可不得了,這茶還滾燙的怎麼能端來給大太太飲?還灑出來,你究竟怎麼做事的,跟我去嚴媽媽那里說說去!」
大太太擺擺手,「罷了,她也是無心。」
巧雪出去的時候身子微微地顫了下。
新梅搖搖頭,「大太太,您總這樣兒。她們就愈來愈會偷懶,愈來愈粗心大意。」
「新蘭怎麼樣了?」大太太只是笑了笑,問起了這個。
「新蘭還是老樣子。每日在浣衣院老老實實干活。」新梅帶著點兒試探,「是不是大太太允她回來了?」
大太太搖搖頭,那樣遣出去的丫鬟怎麼可能再回來,她什麼都可以忍,唯獨不能容忍誰要傷害她的孩子。
尤其是齊眉。回府的時候才八九歲的年紀,哮喘厲害成那個樣子,不知誰還下得去手。
若不是因得是大將軍府的地位,大戶人家的丫鬟不可隨意送去那些鶯鶯燕燕的地方,她還真不會只讓新蘭在浣衣院里待著。
原先不知是誰要對齊眉下手,漸漸地答案在大太太心里形成。捕風捉影始終不是解決的辦法。
過不幾日,一些偏遠城鎮出現雪災的事情傳入了京城,自然也傳到皇上的耳里。
並不是突然的。這段時日雪都下得厲害,那些小城鎮自是擋不住寒冬的來襲。
大殿上皇上正蹙緊眉頭,不發一語的翻著折子,殿下的大臣們大氣都不敢出,皇上忽然搓緊折子往殿下一扔。大臣們忙跪了下來。
「這是怎麼回事?今年的天氣本就比平時要冷不少,朕不是命戶部尚書調了銀子和補貼用具?怎麼會沒有送到。反而還出現了這樣大的災情?」
龍顏震怒,戶部尚書一句話都不敢亂說,生怕說錯,丟了官職還是小事,就怕皇上盛怒之下去徹查,查出來他就不是烏紗帽不保而是腦袋不保了。
戶部尚書跪在殿前,悄悄地往平寧侯那里望一眼,對方卻只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皇上下朝之後幾個時辰,心情都沒有完全平復,明目張膽的那些人,所謂的官官相護他並不是全然無知。
只是根深蒂固,要連根拔起勢必會傷及太多,而且連根拔起的把握幾乎是為零,只怪回頭的時候太晚,發現手邊能握住的東西所剩無幾。
皇上重重地嘆了口氣,蘇公公眼疾手快的扶住他,「皇上,您要龍體。」
「朕這把老骨頭,再怎麼仔細也熬不了幾年了。」皇上說著側頭,「把太子叫過來。」
「這,遵旨。」蘇公公顯得有些閃爍。
皇上挑起眉頭,「太子怎麼了?」
蘇公公拱手,「回皇上,太子這幾日都陪在仁孝皇後的寢宮處,似是在商議立太子妃的事。」
皇上一甩寬袖,「整天除了吃喝玩樂就是女人,這樣的人要朕如何放心把江山交給他?!」
「皇上……」蘇公公上前一步擺了擺手。
擺駕去了仁孝皇後的寢宮,還未進去就听得太子在里頭指指點點的聲音,無非是嫌這個女子不好看,那個女子不夠溫柔,自個的側妃更是不做考慮。
「擺駕,朕要去德妃那兒。」蘇公公是人精,皇上這幾年做得再隱秘也被他發現了去德妃那里的事情,索性皇上也不對他隱瞞,日子也是過得相安無事,越是接觸越想把德妃接回來,可皇上也清楚,把德妃接回她的寢宮住現在是萬萬不可的。
深冬里頭夜晚最是凍人,在院子門口看到銀裝素裹的德妃,額外的清雅宜人,看到皇上駕到,笑著福身迎接,命宮女奉上一壺剛沏好的熱茶,吹得剛剛好能喝的程度才遞。
愜意的待了半個時辰,皇上說起了現下煩憂的事。
「父皇。」
皇上怔了一下,抬眼看,蘇邪左手負于背後,緩緩地走過來。
「過來朕身邊坐。」皇上抬抬手,蘇邪拱手福禮坐到了他身邊。
宮燈照得明亮的路上一個身影匆匆地從德妃的院子走,一路到了皇後寢宮才停下。
次日上完朝,大老爺從宮中回來顯得幾分疲憊,大太太親自服侍他換下官服,穿著舒適的家常棉袍,屋內被燒得正旺的爐火充斥著暖意,大太太站在大老爺身後幫他捏肩膀。
「皇上命太子親自去雪災的那幾個城鎮。」大老爺說著搖搖頭,「百官之內我就不信都看不出太子是什麼料,你是不知道,太子最近要冊立太子妃,鬧得雞犬不寧。」
大太太嘆了口氣,太子若是要冊立太子妃,那他身邊的那些姬妾定是個個都精神抖擻,不爭個你死我活決不罷休。
「選妃的事情由仁孝皇後主持,可消息也流了些出來,說不定並不是從那些人里頭選。」大老爺抿了口熱茶,舒坦的舒了口氣,「還好我們陶家的女子里並沒有適齡的,不然……」
大太太猛地抬眼,誰說沒有適齡的。
齊英不就剛剛好,這個念頭才剛出來,大太太眼皮忽然重重地一跳。
匆匆和大老爺說了幾句,便去了老太太那里。
齊英正坐在東間,齊眉難得纏著她說要學繡活,還是清冷的模樣,但指點的時候語氣卻是掩不住的輕柔。
「二姐,你現在也到了要訂親的年紀了,一直很好奇怎麼樣的男子會讓二姐動心?」齊眉繡了一陣子,歇息的時候笑著問道。
齊英板起臉,「你怎麼關心起這些,好好繡你的繡品,不然我不理你了。」
齊眉嘿嘿一笑,齊英被那模樣逗得唇角忍不住地翹起來些,一會兒後又無奈地看齊眉一眼,搖搖頭。
等到黃昏時分,齊英動身回了園子,齊眉也往老太太園子行去,與祖母和母親每日一齊用飯這個事,大概很快就能結束了。
剛步行了一陣,忽而一只鳥從頭頂撲稜稜地飛過,齊眉循著看,是一只雪白的鴿子,差點和地上的積雪融為一體的顏色很容易被人忽視。
那鴿子落在了齊英的園子門口,門極快地打開,齊英身邊的大丫鬟忙把鴿子抱了進去。
齊眉疑惑地看著,直到迎夏催促,她才又再往清雅園那邊走。
用飯的時候,大太太似是愁眉不展,老太太索性放下銀筷,「你也太擔憂這些了,八竿子打不著的事你也要操心。」
「母親,不得不防。」大太太道,「勇哥兒的親事還不就是算計得來的,若他們還打著什麼主意,這一次可是太子,只需下一道旨意我們便抵抗不得。」
老太太道,「你也知道是反抗不得的事,再憂心有何用?」
「齊英生性冷淡,若真是被選中,縱使當太子妃會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可齊英會過得極委屈。」大太太眉眼間的愁緒又加深了一分,「還是趕緊的看看,哪家的可以,早些訂下,我這心才能早點安下來。」
齊眉听得眼皮一跳一跳,大太太說這些的時候,老太太的語氣一直模稜兩可,目光也偶爾會落在她身上,這讓齊眉心中沒來由的一陣不安。
老太太接下來沒再談論太子妃的事,竟是與大太太說起了巧雪,齊眉忙豎起了耳朵。
「你身邊的丫頭伶俐的太多,畢竟你是府里主事的,要拿出些威懾來讓下人有怕頭。」老太太語重心長,「那個巧雪,本是伯全身邊服侍的,怎麼就莫名到了你身邊,是伯全帶她過來的還是別人。」
「是宛白帶過來的,宛白說是大老爺身邊服侍的丫頭,以為巧雪已經在嚴媽媽那里登記在冊了,卻不知並沒有。」大太太說著停頓了下,「問過大老爺了,大老爺說不記得自個說沒說過要把巧雪調,或許是喝得醉了睡一覺起來就不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