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眉睜眼的時候天還才蒙蒙亮。
一整個晚上翻來覆去,睡睡醒醒,模模糊糊的夢盡是光怪陸離。
換好了衣裳,齊眉猶疑了一會兒,先往陶蕊屋子的方向行去。
吳媽媽正在照顧著陶蕊,圓胖的臉上,眼窩子陷了進去,眼里布著不少紅紅的血絲,一看便是照顧了陶蕊整晚。
看著五過來,吳媽媽把絹帕放到一邊,福身,「五。」
「蕊兒怎麼樣了?是一直睡著還是中間醒過來過?」齊眉邊說邊坐到床沿,拿起絹帕沾濕了,幫陶蕊擦著額頭。
「八沒有醒來過,一直睡著呢。」吳媽媽道,「老奴去給五端茶來。」
齊眉頭也不回的嗯了聲,手下繼續著輕柔的動作。
陶蕊遭了這麼大的事,卻也只有吳媽媽在盡心服侍,平時來她的園子都是圍了一圈兒丫鬟的,二姨娘一出事,老太太稍微的疏遠都在下人間極快速的傳開。
有種樹倒猢猻散的感覺。
鳳眸一下子打開,人忽而醒來的時候都有那麼一瞬的茫然,齊眉見陶蕊醒了,把絹帕浸到一旁的面盆里,伸手撫上她的額頭探溫度。
「五姐,睡了多久?」陶蕊一出聲就是沙啞得厲害。
「一晚上了,昨兒個你回府後府里就一直在上下忙活,柒郎中給你開了藥,你也服下了,從頭到尾都沒有醒過。你啊,在外頭怎麼都要些……」齊眉絮絮叨叨的。
陶蕊本來要問的話也被咽了下去,眼眸微微地閃著光,一眨不眨的看著齊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昨日都是居大救下了你,我們也都不在邊上。不知你是怎樣的情況。居大也是個英勇的人了,等你好了要去好好謝謝他。」齊眉說著說著,語氣有點兒奇怪起來,昨日那些兒在邊上嘰嘰喳喳,她縱使當時心急,回來一晚上的功夫,反反復復的輾轉,好多話也都浮在腦海里。
那些兒們說,居玄奕的船剛從堤岸旁要往右側行,他站在船延。手里提著合歡花燈,若有所思的時候好似看了岸邊一眼,船便停住了。
再接著也沒人看清楚。陶蕊就忽而掉到河里,居玄奕竟是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
陶蕊面上的落寞一瞬而逝,在齊眉又抬眼看她的時候已然是笑得清甜無比。
「知道了。」
「看你精神好了些,就別說這麼多話了,再好好睡會兒罷。我要去給祖母請安,晚些時候居大也要走了。」齊眉把陶蕊掖好薄薄的絲被,起身離去。
「居大要走?」服侍的丫鬟恭敬的問道。
一晚上的歇息,居玄奕的精神極好,點點頭,理了理衣襟就出了屋子。自然還是先要和陶家長輩請過禮後再走,丫鬟帶著路往清雅園行去。
一輛馬車由遠及近的行來,到了門口。一抹秀麗的身影從馬車上下來,側面看上去,小巧的鼻子,總是彎起來的溫婉眼眸只是看一眼都覺得舒心。
居玄奕捏緊了拳頭。
誰都無法知道,當對岸的合歡花燈忽而出現在他眼前時。他那種無法言喻的喜悅,而還未來得及讓船停靠回去。那人卻忽而落到河里,他一下子肝膽俱裂。
想都不用想的跳下河,奮力救起,踫到的觸感卻詭異的熟悉,待到他全身濕透的抱著人上岸,以為救起來的女子卻站在他對面。
「居大?您是忘拿了什麼?奴婢幫您回去拿。」丫鬟見居玄奕一直駐步不前,忙問道。
居玄奕擺擺手,平復著心情,丫鬟進去通報。
被領進屋子的時候,余光微微掃了一圈,果不其然,她已經躲進了內室,這是自然的規矩。
內室隔著的那道簾子下,有些輕微的晃動。
老太太自是對居玄奕幾番道謝,問了居家長輩好不好,又笑著與他說了幾句,說明日定是登門拜謝。
居玄奕沒有那麼多細膩的心思,只跟著應和這。
齊眉站在內室里,靜靜地听著外頭的響動,直到老太太說著讓嚴媽媽送客的話,才掀開簾子出來。
老太太皺起眉,眼楮閉起靠在軟榻上,剛剛和藹的笑意都不見了蹤影。
齊眉幫老太太捏起肩膀,「祖母是在擔憂昨兒個救人的事。」
老太太眼楮一下子打開,「還是你精靈,不光指阮家的事,我剛也試探的問了幾句,沒見居家這個哥兒對她有別的意思。」
她指的是陶蕊。
「蕊兒本是好好的和你還有齊英一起的,怎麼就落單了?」老太太眼皮抬了抬。
齊眉細細地說了一遍,花燈的事情卻沒說。
「她被寵得多,好面子。」老太太頭嘆了口氣。
回了東間,齊眉坐在床榻邊,眼眸微微地閃動。
居玄奕在那樣的情況下問她花燈,回來後也張口又問信箋。
從頭到尾都沒有提過陶蕊,再想起昨日那些兒們嘰嘰咕咕的話,齊眉身子顫了顫。
她想,居玄奕是把陶蕊當成她了。
卻並沒有想象中的心里堵起來,齊眉起身又走到外頭,空氣十分的清新,淡淡的花香隨著風飄散過來,在她鼻間縈繞。
還有一個事情,他們陶家才剛與阮大說起陶蕊和阮成淵的事,雖然八字還沒一撇,可也是老太太自個開口的,昨日那樣大的響動,又有不少達官貴人家的兒和少爺們在場,指不定阮家已經知曉了。
齊眉正想著的時候,听得阮大前來的消息。
果然,說什麼就來什麼。
齊眉正走到月園,反正離得近,讓子秋打探了一番,半個時辰後得了準確的消息。
阮大把親事給取消了。
話語間十分客氣,也沒有什麼責怪的意思,讓老太太大大的舒了口氣。
是阮家大先提出才好。不然免不得被人說陶家出爾反爾,自個提出來的親事,轉頭又反悔。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陶老太太的語氣不無遺憾,「淵哥兒是個至純的性子,總不能讓他被旁人胡亂就說些什麼。大能不計較,不誤會最是好了。」
阮大尷尬的跟著笑了下,「別人不知道就罷了,我們阮家和陶家這樣好的交情,這些事也不是能阻止的,哪能就這樣斷了聯系。」
又坐了一會兒。鶯綠和鶯柳起身送客。
齊眉已經走到了附近,「阮大好。」兩人打了照面,齊眉給阮大福禮。
阮大只是微微點頭。齊眉看著阮大匆匆離去,眉眼間都是愁緒。
好不容易給阮成淵盼來的親事,還沒下筆,紙就被抽走了,還是原先就心心念念了這樣久的。
轉身要回東間的時候。看著遠處一個身影,幾分熟悉。
齊眉定楮看著,是吳媽媽。
這時候不照顧陶蕊,跑到這清雅園來做什麼。
齊眉跟了,吳媽媽這是一路回了陶蕊的屋子。
還是冷冷清清的氣氛,連守門兒的都在打瞌睡。
屋內吳媽媽歡欣的道。「阮大親口說的把親事要取消,老太太也點頭了!」
「當真?」那欣喜的聲音可不就是陶蕊。
「老奴听得萬分清楚,可決計不會听錯。阮大與老太太說起話也都是客客氣氣的。」
「不過可不能再這樣了,怎麼都是身子要緊啊!」
…………
隔了幾日,老太太和大太太帶著禮,動身去了居家。
齊眉坐在東間里練字,書桌上擺著的桃花含苞待放。看似女敕得嬌羞卻矜持著始終不展開。
今兒的天氣極好,初夏的太陽不曬人。園子里透著春日的氣息。
每次齊眉心里無法平靜的時候便會練字,墨香和著微風,是很好的調適。
一張紙寫滿了,最後一筆輕輕地勾上來,抬頭的時候才發現左元夏端著一盤點心站在一旁。
「是不是打擾姑子了?」左元夏見齊眉放下筆,笑著走過來,「本是做好了點心想端來和你一齊吃,看著你在練字便也沒出聲。」
「沒有。」齊眉笑著拉起左元夏的手,兩人對著坐到軟榻上,案幾上的糕點看上去不大好吃的樣子。
齊眉只看了一眼,笑著道,「大嫂又開始琢磨做這個了?」
芝麻鳳凰卷和棗泥糕,至少做出來的點心模樣很好看。
夾起一塊棗泥糕放到嘴里,干巴巴的,若是好吃的話是那種入口即化又不會膩的味道。
「大嫂做棗泥糕的時候可以多加點兒水,不然就會干干的,大嫂是放了冰糖吧。記得大哥這人就喜歡甜食,可偏偏不喜歡冰糖的味道,每次吃糕點最麻煩的人就是他。」齊眉笑著說道。
左元夏臉一紅,說起了別的,「也不知是怎麼了,邊關的信是還沒有送過來,瞧著都過了幾日了。」說著面上掩不住的擔憂。
在這個府里,她沒有別的人可以,只有住在邊上的姑子會和她走動,听著前幾日家里幾個兒去花燈會出了事,她便來看看齊眉,誠實的說,她也想問陶齊勇的消息。
本是每隔兩月的月初就會送來的信箋,這次卻遲了。
打仗不是兒戲,一個不就要丟命的,她知道陶齊勇一身好武藝,可要她不擔心怎麼都不可能。
齊眉寬慰她,「不用急,畢竟不是去游玩的,信遲幾天也是正常的。」
其實憶起前世,說起這樣的話,自個心里也沒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