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成淵眼里起了殺意,藏于袖中的軟劍卻依舊沒有抽出來。
今日是重陽節,人們都集中在熱鬧的城中心,所以他才和西王爺秘密約到這個偏僻的小酒樓,帶著齊眉一齊,一是因得她也想出來熱鬧熱鬧,散散心情。二更是因得他獨身一人十分容易引起別人的疑心,卻不想千算萬算還是被撞破了。
他們來之前不該有誰能拿到消息,眼前的這個店小二壓根就不是原來那個。有人趕在他們之前就動了手,阮成淵腦子飛速的轉著,對方暫時按兵不動,他也不能輕舉妄動。
剛剛看著那個店小二進門,面上再松散閑適的神情也沒能完全掩藏住刻意收斂的腳步,武藝高強的人走起路來都會帶著腳風,阮成淵瞬間起了疑心,假意把空的茶盞扔出去,果然那店小二沉不住氣,一下就暴露了。
還唰唰地出來了這麼多人。
「阮大少爺可真是品味獨特,別人都往那鬧事里擠,你卻非要到這人跡罕至的地兒。」店小二笑了笑,一派悠閑,「還有誰人在屋里,阮大少爺又是與誰相見,躲躲藏藏的不是皇家的作風,出來罷。」
皇家的作風,明顯他們知曉西王爺的行程。
西王爺是獨身前來,有兩種可能,一是西河里有內奸,可西王爺那樣的性子,哪里會容得下什麼內奸,早就一刀殺了。
二則是在城中有誰走漏了風聲。
昨日在學堂里,居玄奕教課業的時候問過他幾句話。
再是回答得滴水不漏,若是旁人有心也是無用。
阮成淵眯了眯眼,听力極好的他听到一樓有些響動。西王爺如今就躲在屏風後,若是廝殺起來,什麼都掩藏不住,這里再是偏頗。鬧出太大的動靜會收不了場。
西王爺出現在京城的消息絕對不可走漏出去,這是大罪。王爺無詔不得回京,這次都不需要言官,皇上必定會一道聖旨判了西王爺的罪,而阮府也會因得他阮成淵被牽連其中。
阮成淵搓緊了拳頭,還有齊眉也不見了,若真是要抓他和西王爺,把齊眉擄走做什麼,奈何他現在怎麼也不能先打草驚蛇。
心中再是焦急也無用,店小二又道。「阮大少爺不要再裝腔作勢了,若真不是與誰約好了前來,大少爺您的去了哪里?」
這時候下面傳來女子清麗的聲音。「就是這兒!」
緊接著一些瑣碎的腳步,陶齊勇帶著左元夏上來,似是沒有見到眼前這些凶神惡煞的人,陶齊勇笑著道,「賢弟真是抱歉。路上帶了些菊花酒,來得就晚了。」
阮成淵很快反應過來,笑著讓他們進來,「無妨無妨。」
左元夏走得慢些,踱步上來後看到一群圍滿了的人嚇了一大跳,「都帶著刀劍。這是要做什麼?」
左元夏身後探出個腦袋,阮成淵抬眼一看,正是他之前焦慮憂心不見了的齊眉。
齊眉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笑意。阮成淵心下了然。
店小二冷哼一聲,「阮大少爺和陶副使又是演的哪出戲?當我們是路邊小孩兒?」
店小二已經作了手勢,示意來人動手,陶齊勇正端著茶盞喝之前,輕輕地吐出一句。「殺。」
在他一盞茶飲盡的同時,那些帶著刀劍的黑衣人連同店小二在內都被忽而冒出來的精兵們殺了個精光。
左元夏嚇得要命。縮在陶齊勇懷里動都不敢動。陶齊勇面色柔和了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我今日與五妹夫相邀在此,卻不想入了黑店,一群山野匹夫妄圖打劫,我秉持公法將這些膽大包天,敢在天子腳下施暴的匪徒繩之于法。」陶齊勇的眼眸清亮,「五妹夫放心,事後的那些我自會處理好,絲毫不會波及到阮府和別的有干系之人。」陶齊勇說得含含糊糊,躲在屏風後的男子依舊一動不動,忽而一個小小的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齊眉遞了茶給左元夏壓驚,在她飲完之後,陶齊勇便帶著她離開,「你和五妹也快些回去吧,我等會兒回來處理。」
門口一大攤子尸體,除了陶齊勇看慣了,其余的人都是面色不大好,尤其是齊眉,面色慘白慘白的。
她無可避免的想起前世始終深植在心底的那一幕,城門口那些板車碾過地面,板車上都是陶府的人,無論身份尊卑一樣都如牲畜一般被運去亂葬崗。
齊眉深深地吸口氣,阮成淵輕輕扶住她,拜托左元夏先把齊眉帶下去。
待到門關上,屏風後的男子才走了出來。
「你查一查,那老狐狸那邊可是用上了什麼新人,兩次都是引蛇出洞,手法都是一樣的,一次是小事小鬧,這一次卻是大事大鬧。」西王爺沉聲道。
阮成淵點點頭,又道,「我大概知曉會是誰,等有了準確的消息,定將告知西王爺。」
西王爺撫了撫衣袖,把手心里一直搓著的東西放到桌上,「這是你那寶貝的罷。」
一個小香囊,阮成淵記得齊眉總是佩戴著這個,想來里頭不過是去凶化吉的飾物一類,他也從未多注意,那次見齊眉在補這個小香囊,隱約感覺到是個玉佩之類的東西。
「正是她的。」阮成淵拿起準備收起來,等回了府里好還給齊眉。
剛剛齊眉在屏風後,不知是有了什麼臨時的打算,而後忽而不見之前定是小香囊掉了出來,而她卻沒有發現。
「賢弟如此疼愛這個,可有想過她心中裝的可不一定是你?」西王爺的眼眸閃爍,「賢弟何不看看這香囊里裝著的是什麼?」
「這是她的東西,我……」
西王爺直接打斷了他,「居安你可認得?」
阮成淵心里重重的一跳,面上的慌亂登時一閃而過,西王爺權當是自己所想的那般,嘆了口氣,「這玉佩只有一半,刻字卻是居安,而不是你。」
阮成淵幾下打開香囊,登時手都顫抖起來。
「好了,在這樣的地方實在不宜久留,那個陶副使是個可以重用的,有勇有謀。雖然你那……但不過這次月兌險亦是少不了她的功勞。」西王爺重重地拍了拍阮成淵的肩,安慰般的說了句。
阮成淵恍惚的下樓梯,與陶齊勇拜別,上馬車。
齊眉一直昏睡著,左元夏說她剛剛好似被滿地血肉的場景嚇得不輕。
待到回了府,阮成淵直接把齊眉從馬車上打橫抱下來,一步一步走得極緩。
子秋和迎夏跟在後頭不知出了什麼事,在放完花炮仗後,她們倆就去了隔街飲菊花酒,吃花糕,一回來卻發現大少女乃女乃睡著了,不知為何大少爺兩人也在。
初春和冬末迎了出來,看著阮成淵恍惚的神情和他懷里的大少女乃女乃,用眼神詢問身後的子秋和迎夏,二人皆是搖頭,她們也不知出了什麼事。
阮成淵把齊眉平放到床褥上,她眼楮始終閉著,還有些不安的動來動去。
嘴里呢呢喃喃,「不要,不要!爹……!不要扔他們。」
額上的冷汗不斷的冒出來,阮成淵打開門,外頭小聲議論的四個丫鬟立馬站得筆直。
「大少爺。」
「姑爺。」
「去打盆水來,幫大少女乃女乃沐浴,接著換上干爽的寢衣。」阮成淵吩咐了她們四人一句,轉身去了書房。
四個丫鬟兵分兩路,很快地就按著阮成淵的吩咐做起來。
書房內亮著油燈,阮成淵整整地看著桌上被拼到一起的完整玉佩。
一半是居安,一半是齊眉。
居安怎麼都沒有想到,齊眉也是重生的。
前世的記憶洶涌的在他腦中翻騰,前世的他是真的痴傻,什麼都不懂,蠢事一大堆,好事一件都做不到。
齊眉在他眼前病發而死,阮成淵捧著好不容易摘來的月季花,竟是看到了這樣的場景。
齊眉就這樣死在了他面前,當時他覺得天都要塌了,沒想到的是,真正的天塌是在後頭。
真正翻天覆地的事情,永遠不止陶家所經歷。
阮成淵深吸了口氣,齊眉動過了玉佩,那她也知曉自己是重生,可她卻一直未曾提起過,是對他的不信任?還是別的原因。
難怪濟安公府能一次又一次的逃過劫難,穩步往上走。
阮成淵眼眶有些濕濕的,大男人哭實在是丟人,但誰也沒說大男人就不可以哭。
情之所至,眼淚反而能幫人表達許多無法用言語言說的感情。
翌日陶齊勇主動御前面聖,把昨日的事情稟明了皇上,皇上自是沒有怪責,反而賞了他白銀。
天子腳下還敢犯案,還是對著樞密院副使和阮大學士的嫡長子,再加上平寧侯府嫁去濟安公府的三和濟安公府的嫡五。
這可不是小事,大臣們議論紛紛。
齊眉幽幽轉醒,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已經大亮了。
腦中一片迷茫,身上倒是干爽舒適。
「大少女乃女乃總算是醒了!」守在床榻邊的冬末驚喜的叫道。
初春听著聲兒端好洗具進來,「等姑爺下了學回來知曉大少女乃女乃醒了,定是會極高興。」
齊眉按著前額兩側,梳洗完後由著初春給她換衣裳,模了模腰間,身上一陣冷汗冒出來,「我的小香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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