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離書送到了靜慈寺,雖然是暗地里進行的,但也不是全然無人知曉。
陶蕊縮在廂房里,悶不吭聲。
「八,簽了吧,一了百了。」陶媽媽小聲的勸著。
等著陶蕊寫上自己的名字再按下手印,再把和離書送到衙門里,被審過了後兩人便再無瓜葛。
居玄奕是沒有關系,陶蕊在靜慈寺里度過了三個月看似清淨的日子,她幾度偷偷下山,卻總在山腳被抓了回去。
她是被軟禁起來的,很想跑,但不知能跑到哪里去,很想去找一個人幫她,讓她從這樣的處境中月兌離出來,腦子里翻遍了記憶卻沒有誰可以找。
不會有人來幫她,也不會有人願意再靠近她。
熟悉她的人都被蒙蔽了,以為她是不貞的人,和離書送出來的時候,消息也一同放出,說她得了重病,失了心智(),說她瘋瘋癲癲的所以居家無奈之下才如此。
陶蕊深深地吸了口氣,寫下了自己的名字,也按下了手印。
蕊,這個單名是祖父親自取的,她自然是沒有記憶,小小的她被很好的包裹在襁褓中,屋外的花蕊正在悄悄地開放,她也笑得十分好看。
祖父會給她這樣的特殊,當然不是她多好,這點陶蕊很清楚。
從小到大,她所獲得的那些寵愛和關懷,都不是因得她本身討人喜歡,而是陶家在娘嫁後,得了顏家的救助。
所以祖父他們這些長輩才會對自己這樣百般關懷,所以一切都是虛情假意。她從小就沒有活在真情之中。
這些認知是在娘出事後陶蕊自己明白的。如若是真的愛她。如若父親是真的喜歡娘,怎麼會听從旁人的謠言,信了娘真的會去做謀害的事情。
陶媽媽把和離書捧到來人面前,低聲說了幾句,居家的人便準備離開。
陶蕊本想喚住她問居玄奕怎麼不來,但終是沒有出聲。
居玄奕若是來那才是無法理喻,她就是這樣從頭到尾都得不到別人真心實意關愛的人。
所以她只能想盡辦法用一切手段,來獲得自己想要的。來為自己創造一個美好的人生。
只不過,好像是失敗了呢。
陶蕊微微閉上眼,腦子里千翻百轉,卻沒有留下一個畫面。
和離書送上官府之後,有了居家和陶家事先的打通,很快就審過了,從此陶蕊和居玄奕再無關系。
「八,吃點兒東西,這麼幾個月來您都沒吃些什麼,飯都是只挑幾口。這樣下去怎麼是好。」陶媽媽嘆了口氣,剛剛飯菜又熱過一次了。現下吃的話剛剛好。
只不過反復的熱,菜本來的美味也消散了許多。
「我還吃東西做什麼?」陶蕊輕聲道。
和離書簽下後沒有人再軟禁她,但陶蕊只離開過一次靜慈寺,而後便再沒有出過廂房,因為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確實沒有一個地方可以去了。
沒有人在乎,也沒有人想起。
在山腳下的小茶館,她戴著大大的斗笠,把妖媚的容顏都遮了起來,穿得粗布麻衣,也把曼妙的身形襯得有些臃腫,沒有任何人注意她。
連山腳下的人都在說起她和居玄奕的親事,都是在說居玄奕重情重義,雖是一夜夫妻,但竟然誓言幾年內都不會再娶妻。
陶蕊冷笑了下,一夜夫妻,縱使她能打起精神來,縱使她想要再重新開始,也被居玄奕放出來的這些話給絕了後路。
一夜夫妻,她再不是清白的身子,就是能以極好的精神狀態呈現在世人面前,也沒有好的人家會要一個破了身子的女子。
除非是做妾。
捏著茶盞,陶蕊沒有像以前那樣隨性跋扈,沒有因得心中升起的火氣而拼盡力氣發泄出來。
因為沒有人會在關注她了。
她再發火,也沒有像以前那樣會跪一屋子的下人,這兒不會有誰因得她砸了一個茶碗,或者眉毛蹙起來而驚慌失措的跪下,而後盡心盡力的服侍,只怕她再責難。
一招錯,滿盤皆輸。陶蕊直到最後也不會明白,居玄奕下了狠心的原因不止是她今生的所作所為,而加上了前世。
前世種下的因,由今生來償還。
「陶媽媽。」陶蕊忽然輕輕地出聲,「我想見一個人。」
「八說是誰,老奴去請過來。」陶媽媽急忙起身,難得陶蕊會再主動,而且一開口就是說要見一個人。
遭了這麼大的巨變,陶蕊的變化陶媽媽不是一無所知,陶蕊從最開始的純淨可愛到之後的滿心算計,她自然是看得出來,縱容只不過是覺得情有可原,陶蕊的本性不壞,偏生自己走上了難以回頭的道路。
走到現在這一步,連最容易心軟的陶大太太都不曾來看過八,便可知八已經是無依無靠的地步,濟安公府把陶蕊順勢放在了靜慈寺,說是靜養,實則不過是讓她自身自滅。
陶媽媽記得,五姑女乃女乃在年幼的時候也是走的這樣的路,只不過五姑女乃女乃成功的回到了當時的陶府,路也一直穩穩當當的走下去,而八卻是步上了五姑女乃女乃的後塵,而且毫無回轉的余地。
人不能有惡心,一旦有了也要盡快的掐滅,如果在做什麼壞事的話,不能收手也要減少傷害,這樣或許在報應到來的時候,老天爺能下手輕一些。
陶媽媽已經打算好了,她要去濟安公府,請示大老爺和大,讓她帶著八回祖宅,或者是去找顏家老板,顏儒青那麼疼愛陶蕊,之所以對陶蕊的巨變沒有任何反應,是因得他在年初便遠去西洋,做很大的貿易。
她先待著八回祖宅,等到顏儒青回了京城,她已經托好京城識得的婆子,到時候給顏儒青消息,這樣八就能被顏儒青接走,送到一個很遠的地方,重新開始。
「我想見……五。」陶蕊輕輕地聲音卻一下子把陶媽媽拉回了現實。
沒有想過八到現在唯一想見的人是五姑女乃女乃。
陶媽媽一瞬間的征神過後,還是立馬應下了,難得八有想見的人,見了這一面之後說不準就是永別。
她雖然只是個媽媽,但到底還是有身份地位,恭敬的去請五姑女乃女乃,也不一定全無可能請到。
齊眉听得陶媽媽過來的消息後,有些意外,听到陶媽媽的請求後更是意外。
「八想見我?」齊眉有些疑惑的看著她。
「是……還請五姑女乃女乃能動身去一趟……八幾個月來都鮮少開口,一開口就是想見一個人。」陶媽媽眼眶有點兒紅紅的,「老奴都沒有猜到,遭了這麼大的巨變之後,八想見的人會是五姑女乃女乃,到底是情深……」
「我不去。」齊眉端起茶盞,輕輕地抿了一口。
陶媽媽沒有想到齊眉會這麼利落的拒絕,還以為是自己听錯了。
齊眉又重復了一遍後,陶媽媽才知曉不是听錯,是真的。
「五姑女乃女乃……」陶媽媽想要勸。
齊眉不是個冷心的人,在陶媽媽的認知里,五姑女乃女乃和八是從小就交好的,雖然長大後或者有些誤會,也是因得上一輩的錯事,五姑女乃女乃通情達理,應是不會怨恨到八的身上才是。
「不是因為這個。」齊眉看得出陶媽媽千變萬化的表情里所藏著的意思,直直地看著她,微微露出些笑容,「她能主動了就很好,自己調整調整心情,靜慈寺也是個好地方,周周圍圍都是清淨和干淨的。」
「陶媽媽走吧,我不會去的。」齊眉看了眼子秋,子秋忙把有些愣神的陶媽媽半攙扶著出去。
回了靜慈寺,陶媽媽腳步有些沉重,之後她在園子外跪了很久,阮家的下人瞧見後都頗有微詞,但內室的簾子始終是垂下的,一絲動靜都沒有。
直到夕陽西下,陶媽媽明白五姑女乃女乃是不會出來了。
打開門的時候,對上了陶蕊滿心期待的雙眼,在確認只有她一個人回來後,那雙帶著神采的眸子一下子黯淡無光,陶蕊坐到一旁的軟榻上,低垂著頭。
「八,五姑女乃女乃她……有事所以……」陶媽媽想要把話說得好听一些。
「是她不願意來。」陶蕊卻一語中的,垂著頭,玩著自己的手指頭。
都知曉她是個滿心詭計的人,所以到了她真心想要見誰,想要和誰說的時候,對方反而杯弓蛇影,再也不敢她,以為又挖了個陷阱,以為又是一個局。
沒有什麼局,只是真的想起了五。
陶媽媽看著陶蕊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樣,本是要留下,卻讓陶蕊揮手趕了出去。
陶蕊從懷里掏出藥包,倒在茶盞里,這藥包是陶媽媽離開後,她自己又悄悄下山買的,她心里有感覺,五不會來,但同時又帶著一絲期待,想起那時候還是姨太太的娘,所有人都不願意幫四處跪著求人的她,只有五站在她身邊,遞給她絹帕,讓她擦去眼淚。
然後由著她在樹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靠著自己,陶蕊還記得那淡淡的月季花清香,十分的舒適,溫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