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頂著怒火,兩階並為一階踏上二樓,來到二○二號前,氣勢萬鈞的抬手,然後輕輕柔柔的敲下。
「導游小姐,請問妳在嗎?」非常客氣的詢問。
嗚嗚嗚……她是小孬孬,這輩子不曾也可以說不敢跟人大聲說話,吵架更是連作夢都不敢想。
屋里頭的導游小姐,沒理她。
該不會是沒听到吧?
「導游小姐,」她放大音量,「請問妳在嗎?我是房東,有關于修繕的事情想跟妳商量一下。」
等了五秒鐘,屋內靜悄悄。
她猜導游小姐應該在屋內才是,她總是半夜才貼紙條,應該不會太早起床的吧!
「導游小姐,」她砰砰敲門,「在的話請響應我一下,妳房間里頭壞掉的東西,我會……」
「怎麼這麼吵啊?」對門被擾醒的梅元熙打著呵欠走出來。
哇,這個人連睡覺也穿著旗袍?
把這樣依照身體曲線制作的衣服拿來當睡衣,睡得著嗎?
歐依露詫異地望著身著紫藍色旗袍,大卷短發微亂的梅元熙。
「不好意思,吵到妳了,我想找導游小姐。」
梅元熙瞟了她前方的門板,「舫竹住在二○三,妳敲錯門了。」
「她是住二○三?」原來紙條寫錯了,難怪敲門沒人理。
「是啊。」梅元熙以手指捏開垂落鼻尖的瀏海,「她什麼時候回來的啊?」
「好像兩天前回來的。」那時她就收到紙條了。
「可是她這次帶團才出去五六天,應該沒這麼快回來啊。」梅元熙歪著頭,很是困惑。
「但我收到她給我的紙條了。」
「那妳看到她,叫她把上次借的防曬乳還我。」
「喔。」
「我還要睡覺,小聲一點。」
「對不起。」
梅元熙擺手進房。
歐依露連忙轉到樓梯旁的二○三號房,輕輕敲了幾下門,以氣聲喊,「導游小姐,導游楊舫竹小姐,我是房東,妳在不在啊?」
一只烏鴉「啊啊啊」拍打著翅膀飛過陽台落地窗,將歐依露嚇了一跳,除此以外,世界一片靜謐。
歐依露莫可奈何,但又怕導游小姐一怒之下,冥紙再加碼,搞不好白燭、棺材都出現了,只好回房寫了紙條,貼在二○三號門板上。
導游小姐,不好意思,不是我不肯修繕,而是因為我忙著打工沒時間,不知道妳可否先請人來維修,維修的費用請直接在下個月房租內扣除,謝謝。
這是她目前唯一所想到最為兩全其美的方法了。
想到那修繕費用不知要多少,搞不好房租都不夠扣,歐依露心口就一陣難舍的疼。
天上掉下來的禮物,果然不是那麼平順就能打開的啊!
☆☆☆☆☆☆☆☆☆
真是太過分了!
陸參昊瞪著馬桶內的滿滿黃水,只要再沖一次水,鐵鐵就要變成「黃河鬧水災」,一整房間惡臭了!
更別提水管漏水,滴滴答答,讓他想安靜睡個好覺都不行。還有還有,牆壁生了一片壁癌,害他每次經過都得小心翼翼,以免帶起風勢,梅花梅花滿天下……不,是霉花霉花滿天下!
但那臭房東,他不知道敲了幾次門,貼了多少次紙條了,卻是相應不理,擺明要擺爛到底。
虧他還怕他一直要求房東來修東西,人家覺得煩,索性把下個月的房租也給了出去,但那女人竟然房租收了,他的要求依然置之不理。
陸參昊扳著手指頭,決定今晚再去找房東一次,她如果敢再視若無睹,他一定讓她吃不完兜著走!
今晚,歐依露打工的加油站排了休,故她九點多便從餐廳出發回家了。
既然不用轉到加油站去,她索性也沒把身上的制服換掉,直接穿回家,洗完澡便可丟進洗衣機里清洗干淨。
于是,她穿著一身歌德蘿莉服裝,騎著腳踏車,配上她過于蒼白的臉孔,大大的黑眼圈,還好沒在嘴里裝上兩顆尖尖的犬齒,否則恐怕第二天網絡就會盛傳──吸血鬼現身永和區。
她工作的是一家異國料理餐廳,這家餐廳的主打特色就是服務生皆穿著各國服裝,有婉約的和服、優雅的漢服、矯健的印地安服、飄逸的希臘服、華麗的洛可可風法國貴族服裝……根本就像是cosplay餐廳。
而歐依露面試錄取的當天,店長便交給她一件歌德蘿莉服裝,理由是──這件衣服不小心做小了,依她的個子應該可穿。
但後來她從其他服務生的八卦中得知,是店長一看到她就覺得她身上有種靈異氣質,很有吸血鬼的味道,喜好特殊的店長等待這樣的女孩很久了,要不也不會錄取體格過于縴瘦,雙臂跟筷子沒兩樣,不知端不端得起盤子的她。
還好她勤奮努力,並未辜負店長的厚望。
夜晚,位于偏郊的古厝十分安靜。
腳踏車利落地在大門口停下,歐依露拿出鑰匙打開鏤空雕花鐵門,忽然,她覺得好像有人正看著她,狐疑地抬頭,赫見屋子二樓陽台似乎有人,但是因為太過昏暗而看不清楚長相。
身為模特兒的梅元熙,除非工作關系,否則一定早早就上床睡美容覺,不可能現在還在陽台吹風,所以那人必定是導游小姐了!
太好了,她終于可以跟導游小姐好好談談了。
將腳踏車停妥在屋子大門前的階梯旁,她一個大跨步上了階梯,在廊下打開大門,里頭是一片烏漆抹黑,她在牆上模索著打開玄關的燈,燈方亮,一道黑影忽地襲來,直接將她局限在玄關角落的小空間里。
「妳什麼時候要來修東西?」低沉的嗓音,滿布著憤怒。
歐依露驚喘了口氣。
竟然沒人告訴她,導游小姐是男的?
不不不,不是導游小姐,是導游先生啊!
一個大男人干啥取蚌「楊舫竹」這樣女性化的名字,害她誤會得很徹底,一直小姐小姐的喊,難怪人家要送她冥紙了。
順眸平視過去,竟然看不見人家的臉,只看到一片厚實的胸膛。
luo的?
她驚恐的視線迅速往下,還好還好,還有穿褲子,要不等等就得洗眼楮了!
不過,這位導游先生是有多高啊?
瞧他不僅人高馬大,胸膛還厚實精壯,該不會力氣也特大,她那縴瘦的脖子輕輕易易就可以被扭下來了吧?
她戒慎恐懼的轉過頭去,看著撐在她左側牆上的長臂,吞了口唾沫後道︰「那個導游小……導游先生,我有留紙條給你,你沒看到嗎?」咦?眼前的景象是不是哪怪怪的?
「我沒看到任何紙條!」
「我有寫紙條,說……」她猛然發現不對勁的地方在哪了!
這個人……這個人的手……手陷進牆壁里了!
莫非……莫非導游先生除了帶團出國外,還經營魔術師的副業?
她驚疑不定的小小心的伸手出去,想探測一下導游先生手上的機關,哪里知道,她的手竟然一個不慎滑開,然後就……
穿透他的手了!
啊啊啊啊啊!
穿透了啊!
而且她周遭的氣溫,是不是越來越低了?
明明現在是仲夏,她竟然覺得可以把羽絨衣給搬出來了?
歐依露臉色蒼白,完全沒那個膽,抬頭直視對方的臉。
她終于明白了,為什麼這個人會送冥紙給她。
為什麼他會住在無人居住的二○二號房。
他不是導游楊舫竹,他是個……鬼啊!
她的屋子里,住了一個鬼啊!
「說什麼?」陸參昊見她看似心虛的轉過頭去,不敢直視他,心頭更來氣。「我都交房租給妳了,妳如果再不來修,咱們走著瞧!」
他怒氣更甚,音更沉,周圍氣溫更是往下直直落,歐依露覺得她快要被凍死了!
原來鬼終結人的方法,不是虐殺,而是活活將人凍死啊!
「那、那個……我把……把房租還你……請你……請你把手臂臂臂臂……拿開好嗎?」她已經抖得結巴了。
「什麼?」房東是有口吃嗎?一句話分那麼多段?「講清楚!」
「房租還你,你的手可以從牆壁里先拿出來嗎?」歐依露一鼓作氣,一迭連聲喊完。
陸參昊聞言一愣,這才仔細看了看他撐在牆上的手,發現竟有半截是在牆壁里。
正常人的手是不可能穿過牆壁的,而且還一次半截陷在里頭,且當他抽出來時,依然完好無缺,沒有任何損傷。
再看歐依露瑟縮在牆角,抖得跟冬天最後一片落葉一樣,五官端正的小小臉兒,慘白似雪,他倏忽發現,原來人家別開頭不是因為心虛,而是因為害怕。
害怕的是──
他這個鬼!
他是……鬼?
陸參昊眨了下困惑的眸。
對喔,他好像是鬼啊!
當要回想時,他發現他的記憶很破碎,不太記得他是因何緣由住在這兒,只覺得自己已經住在這好久好久了,但詳細的記憶卻是一點也未浮現在腦海,就像是失憶一般,殘余的只有對這間房子的依戀感,還有對眼前女孩的強烈熟悉感。
這份熟悉感,讓他覺得自己已經成了她的房客很長一段時間,每個月都固定交房租給她,該不會他已經死亡,但卻忘了這回事,依然習慣性的交房租給她,並要求她善盡房東的責任?
見她抖得不成樣,陸參昊覺得懊惱。
他不是故意要嚇她的,他就是忘了自己已經死了嘛!
「對不起。」
道歉,如風吹過耳旁,歐依露雖感詫異,但還是沒那個勇氣直視,只敢用眼角余光偷瞄。
那個身材高大,不知長相的鬼似乎不見了?
她大著膽子轉過頭,一樓的玄關果然只剩下她一個人,鬼已失去蹤影。
她未敢有任何懈怠,急急忙忙踢掉鞋子,便往自個兒的房間沖,不管是吸頂燈還是小台燈,統統點亮,確定房內燈火通明,這才稍稍松一口氣。
過度的驚恐,嚇跑了瞌睡蟲,但她沒那個勇氣到外頭的浴室去洗澡,抓起被子,從頭到腳蓋得密不透風,一直抖到五點太陽冒出了頭,才敢放心睡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