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漆大門上銅釘森然,兩側還有兵丁守衛,這麼晚了側門還有一堆排隊遞帖子的人,一個個恭謙的身影很有些傷眼,六娘眼光轉到門口威嚴的石獅子身上,暗暗感慨穿越六年竟然頭一回領教到了階級的威力。
光這大門就能感覺出與安家在等級上的距離,怪不得哪怕是個八九歲的孩子,到了她家他們不讓坐大伯他們都不敢坐下。
六娘感慨著,那會兒心里隱隱的不舒服倒好了些。
有位偉人(?)說過,生活就像強X,不能反抗就換個姿勢享受吧。穿到這個封建社會的大環境里,六娘自認沒能耐改變什麼,那就只能讓自己去適應了。
原本這樣的事去偏一點的角門就是了,長喜著意帶她到前門這,無非就是刻意證實一下趙晉元「廉國公府二」的身份,哪知六娘理解得這麼「深刻」。
趙晉元作足了姿態從國公府出來,毫不避嫌的徑直上了馬車,然而沒一會兒就感覺出不同,這丫頭之前見他雖然謹慎卻尚且隨意,恭敬不過淺淺擺在面子上,這會兒倒做足了姿態。
趙晉元隱隱不太喜歡她這樣,他記得那間賬房里侃侃而談的女童,稚聲稚氣的妄加揣測,卻有著不合年齡的成熟,偶爾想起還讓他羞慚——竟不如個小丫頭。
再見到她,長喜大庭廣眾之下胡鬧,驟然遇此她也不怕,還饒有興致地去戳長喜,惡作劇一般從他身上跳,等無奈到了他跟前兒,又嬌嬌女敕女敕的小女兒模樣,讓人又憐又喜。
無論哪一種模樣,沒有一回是敬他怕他的,對比眼前突然拘謹恭敬的模樣,趙晉元只覺得礙眼得很。
「怎麼這樣跑出來?」
安錦寶看他皺著眉,一不高興起來那股子高貴範兒立時端得足足的,心里生起些忐忑,她是不是昏了頭了,這大晚上的上門央告,也不看看人家是什麼身份!
趙晉元看她小臉兒有些頹喪,終究還是心喜她獨自跑出來找他的,放緩了表情︰「有什麼事找我嗎?」。
六娘到底是沒辦法把上下尊卑那一套刻在骨子里,只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自己的想法說了。
趙晉元愣了愣,看著她想,果然是人小鬼大,這都敢想?唔,也是,瑞王府的陰私都敢妄議呢,有什麼不敢的?
屈指叩了叩車廂,須臾,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外回︰「有何吩咐。」
听聲音,六娘隱隱感覺這不是自己見過的長喜長樂這等隨從。
趙晉元簡單把六娘做餌的事一說︰「可能確保她不真被擄走?」
外面的人只沉吟片刻,就干脆利落地回道︰「可以,但須略作準備,請稍待。」
趙晉元也不問做什麼準備,只淡淡「恩」了一聲。
如此簡單就達成所願,六娘也有些恍惚,自己跟這小有這麼深的交情嗎?再樂于助人也不至于如此熱心吧?
但想想這雲泥一樣的身份差別,自家實沒什麼能讓人圖謀的,六娘心里安定了些,認真道謝︰「大恩……」
「叫二哥。」
六娘一噎,這兩回見面當著旁人面趙晉元從不提稱謂的事,她自己早把這茬兒忘了。
六娘斟酌著回道︰「不敢高攀……」
「我為何要幫不相干的人?」趙晉元挑眉。
……
六娘抓狂,出身帶來的難道不僅僅只是距離還有代溝嗎?
她跟這小之間絕對橫著一條馬里亞納大海溝,從來沒見過這麼上趕著認不入流的妹妹的。
「二哥哥。」二!哥哥!
小姑娘聲音嬌軟,讓人完全無法揣測她內心的咆哮。
比預想中還好,趙晉元滿意的點頭,自作主張地模了模六娘發頂︰「乖!」
……一萬只草泥馬狂奔而過。
同樣的動作由閔時清做六娘覺得很自然——年齡差距大,從小被模慣了嘛,由趙晉元來做總覺得有點違和感。
僵著身體,六娘端著嬌憨的笑容裝傻,這技能是滿點的,一遇到無法應對的事就自動觸發,倒是省事。
又等了一會兒,車外恭敬的回了一應,得了應允後打開車門上來,六娘總算見到那聲音的主人。
乍一看有三十許,仔細看看面相約莫才二十五六,正正經經蓄的那圈胡須憑白給他加了許多年歲。
「這是燕青,有他保護你你可以放心。」
浪子燕青?六娘小小偷笑了一下,這一本正經的大叔可真是跟「浪子」不沾邊兒,面上正色拜過︰「全賴燕叔了。」
宰相門前尚且七品官,這一看就是侍衛頭子的角色,她可不敢直呼其名。
燕青倒高看她一眼,這小姑娘還挺懂事。
取了樣東西遞給六娘︰「把這個縫在衣裳里,不要藏太結實,也別露在外面。」
六娘接過一看,卻是兩個鏤空的銀球,做的似乎挺粗糙,也沒打什麼精細花樣,對著車里燈光看看,里面塞了塊黑褐色的東西,搖一搖,還有星星點點粉末掉出來,鼻尖似乎聞到一種淡淡的味道,不同于一般燻香。
「這是?」六娘隱隱有所猜測。
「若小娘子失手被拐,在下馴養的狼犬能循著這個的味道和痕跡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你。」
果然如此。
六娘接過燕青遞的針線,略琢磨了一下,突然問道︰「這東西耐用嗎?」。
燕青愣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三百里內無虞。」
六娘放心了,看燕大叔精干的樣子不可能追三百里還追不著她。
怯怯地瞟了趙晉元一眼︰「失禮了。」
六娘一掀裙擺,干脆把一顆球縫在裙擺內側。
趙晉元一愣,旋即臉跟燒著了似的,不自在地清咳一聲,把臉移到別處,心里暗罵這丫頭真是膽大,小門小戶的是差了些規矩,平時看著還好,這就暴露了。
六娘跟燕青反而沒想那麼多,這大冬天的,里頭還有厚厚的襯褲呢,看得見啥啊?燕青是蘿卜丁大的孩子能多想啥?
趙晉元尷尬了半天自己也覺得無趣,又轉回頭來看,燈光下小姑娘拈著針線認真細致的模樣讓他有點愣神,燈光下女孩兒稚女敕而柔和的眉眼無端讓他心靜,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直到六娘左右沒看到剪刀,彎腰熟練的自己咬斷絲線︰「好了,您看這樣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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