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文二十年,京都繁華更甚,二月初春,天還有微微有些涼意,一輛青帷騾車緩緩駛過人群,在靜心茶坊門前停下,車簾一掀,跳下來個梳著雙螺髻的青衣小婢,粉女敕的隻果臉十分喜人,笑嘻嘻的謝過原來試圖扶她下車的車夫,伸手從車上扶下一位穿杏色衣裙的少女。
少女年約十一二歲,梳著元寶髻,耳畔還綴著粒珍珠耳鐺,兩頰還有些嬰兒肥,下巴已經顯了形狀,應是漂亮的鵝蛋臉,一雙大大的杏眼如盛了一池淺淺的煙水,波光流轉,格外明媚,不是十分絕色,卻也是難得的佳人。
「娘子,今天吃什麼?」
「就知道吃!」
「夏師傅的點心好吃嘛……」
說著話主僕倆進了店,得了稟報的掌櫃迎出來︰「六娘子,這回又是您自己來啊?今天還是先看賬?」
「是,麻煩您了。」
十二歲的安錦寶被母親吳氏帶著學了幾年,已經開始試著打理店鋪,每月都會來靜心茶坊清點一回賬目,盤一盤庫,早先還有吳氏帶著,這大半年多是她自己來,掌櫃也習慣了。
六娘從來都不愛算賬,可是這麼多年已經充分認識到作為未來的當家主母,想繼續過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腐敗生活,不會打理產業是萬萬不能的,于是立逼著自己學。好在跟以前給人打工不同,這進了幾厘出了幾毫都是自己的,想著真金白銀。六娘動力十足。
听著算盤珠子踫撞的清脆聲音,六娘頗為享受,不知這算不算另一種墮落。
核對了賬目。又查驗了庫房,一切無誤後六娘不雅的伸了個懶腰,接過彤兒遞來的茶,喝了一口才道︰「走,去樓上坐坐去。」
她現在喜歡坐在茶坊樓上,看樓下街市上人來人往,饒有興致。又悠閑自在。
竹青前年嫁了人,吳氏作主,嫁了安記布莊掌櫃的次子。六娘也是到她訂了親,才知道竹青一直想識字,緊趕著在她出嫁前教完了千字文,總算不再是目不識丁了。竹青很感激。剛成親那段時間不放心六娘,時常往府里跑,去年懷了身孕,才漸漸安生了,到今年生了長子,已經完全習慣了新的生活,雖然還記掛她伺候長大的六娘子,卻不再那樣時常回來了。
六娘知道她因為識字會算。很得夫家看重,又生了長子。過得很好,就放心了,現在身邊得用的是將滿十四的彤兒,和竹青嫁人前帶出來的小丫鬟石青。
四年的時間,仿若滄海桑田,大郎安明仁中了舉人,如今長子都兩歲了,還在為進士奮斗。
二郎安明厚也中了秀才,去年成了親,娶了安真未好友裴方之女裴蓁蓁,小夫妻還算和睦,只是安明厚在梅溪書院讀書,為了應今年的秋闈刻苦攻讀,夫妻倆聚少離多的,還沒有好消息,吳氏也不急。
三郎安明禮今年十六了,他是次子,沒有嫡長子金貴,親事不上不下的,反正長子已娶,安真未夫妻想再等一等,至少把秀才考下來了,親事上也能更好說一點。
不過今年安真未夫婦下了最後通碟,再考不中秀才,三郎等著男女混合雙打吧!
好吧,其實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家里住不下了……
東側廂房給了二郎夫妻倆,西側兩間房怎麼也住不下三個,最後把外院給改了幾間房,讓三郎五郎搬了,小七郎住了西廂房。
外院除了一間書房連花廳都沒了,現在待客都得用東院的,好在前院也開了門,並不算麻煩,但總讓吳氏很不爽就是了。
安家一邊是閔家,不可能讓人家搬,另一側的人家也是積年的老戶了,也不用打主意,安老爺就把腦筋動在了房子背後那兩家,隔了一個胡同,誰不知道誰家的情況?知道安家是「剛需」,要價就未免高了點,安老爺盤算著是另外買處大宅劃算還是買這兩家的房子再擴建劃算,但永春坊環境不錯,又住了這麼多年了,說搬走也挺舍不得,這事兒就一直懸而未決,西院就繼續這麼擠著。
四娘又議過一回親,結果還沒到交換庚帖的時候,男方從馬上摔了下來,沒傷及性命,卻跛了一足,斷了科舉的路,這親事自然不了了之了。
不知怎地,傳出四娘八字有妨克的閑話,條件好的人家自然要斟酌一下,條件不好的安真酉夫妻哪里舍得女兒委屈,自此四娘的親事就耽擱下來,阮氏這樣的人生生氣得病了一場,不過她性子堅韌,過了幾天自己從病床上爬起來,越發立志要給女兒挑個好的。
五郎毫無意外的長成了個面癱少年……
閔時清也早中了秀才,且順利考入太學,大大給閔家爭了一回臉面,那一度歇了走動了淮陰郡王府又示了好,顧氏立刻巴巴的貼了上去,她一片慈母之心,閔時清無可奈何,就隨她去了。
出息,顧氏很是得意了一陣兒,然後安真未就中了進士,三十四歲的年紀,二甲十四名,不錯的名次配上不錯的年紀,加上氣質儒雅,一派名士之風,順利選入了庶吉士。
安老爺好幾回看到次子都縷著胡子感慨不白養那麼些年,總算有光宗耀祖的希望了!
庶吉士並不是個職官,在職期間由翰林內經驗豐富者為教習,授以各種知識,三年後若能通過考核就能正式留任翰林,前程大有可為。即便不能通過考核,也會被派往六部任主事或御史。
閔家夫妻這回真是狂喜了,這親事結的,嘖嘖,果然手快有手慢無啊,閑暇時夫妻倆互相吹捧一下對方的眼光,也是樂事一件。
一轉眼,明年二月就是庶吉士考核之期,也不見安真未緊張,每天樂呵呵去「上課」,倒像是真沉浸在翰林院的書海中了,吳氏偶爾提一提心,但一會兒就轉到算盤上了。
小七郎已經六歲了,依舊被送去了範家私塾,每天背著六娘給他縫的小書包顛兒顛兒的去,也不知哪來那麼多可樂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