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走向他,似哭,又似笑︰「命啊,命啊。我把我的心給你,你就把它帶走了。我沒有把我的佷女兒給你,他卻又把她帶走了。這是命嗎?我從來沒有痴心妄想過到您的身邊作妾侍,但那孩子恐怕是妄想過的。他向您府上提過嗎?……還是,不能同意是吧?所以只有死了,連再卑賤的守侯都不能期盼的,我們這樣的人。倘若不能忘記你,就只有死的一條路是吧?」
她的語氣似夢囈、似作戲,似魂靈兒在說胡話、似杜鵑唱啊唱啊便啼出了一口鮮血。
馬青山手腳都軟了,再不敢看她,又舍不得不看她,只喃喃道︰「我沒想到。我沒想到——」
「都是命。」媽媽軟軟跪在他腳前,手捉住他的衣襟,仰面看他,「如今你總算回來了一次,我的願也了了。後面該怎麼辦,你說了算吧。我的一切都是你給的,我的命也是你的,你要怎麼拿就怎麼拿吧。我無非是在這里等著你的,一切都是為你候著的,死也好,活也好,你一句話,我全都是你的。」
她眼中垂下兩滴淚來。一滴劃開素粉,白得如雪,一滴劃開胭脂,紅得如血。
馬青山猛然扭開頭去︰「別說這種話。這點小事,我替你抗。家里頭,我自然會弄出套說辭,幫你圓了場去。你且好好開你的店,別再說什麼死的活的,這點點小事,我替你抹平、替你抹……」他好像也哽咽了,忙掩飾著捂住臉,匆匆離開。媽媽跪坐在那里,像成了塊冰雕,紋絲不動。那兩滴淚,漸漸變干了,再也沒有新淚下來。
夏光中悄悄探進頭︰「沒事了?」
媽媽淡淡道︰「沒事了。」
夏光中笑道︰「不愧是媽媽,好手段啊!——那個,繁縷姑娘,真是您親佷女兒?」
媽媽「哼」笑了一聲︰「是不是呢,我可不清楚。」
夏光中贊嘆道︰「都是作戲?媽媽!您老這手段,不是我說,真絕了!」
媽媽抹了把臉,扶著夏光中的手站起來,冷笑道︰「絕什麼絕?人啊鬼啊見多了,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便打開窗屜,看看外面天色,深吸一口氣,叫道︰「掌燈!燙酒!叫姑娘們都收拾起來,開門迎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