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王從此眷眷于你,你在「花深似海」學得的一切知識都有用.甚至,久了之後,你的也食髓之味,在其中得到樂趣。
他要帶你入宮,但阻礙力量一時比較大,不但因為你出身低賤,更因為你曾經是伯巍的嬪妾。于是王叫你先進道觀斬斷塵緣、避過風頭,擇日再行入宮。他並且做主叫你認了南郡王夫妻為干爹干娘——「前段時間阿威不是叫你認作南小子的義妹?那就這麼著吧。南小子很忠心,是他來跟我說,阿威納的你,可能是‘逢橋乃鳴’的孩子。有點兒掙扎,南家這小子,但總算分得清忠義。你就認他家作干親吧,我帶你入宮會方便點。」
小郡爺當然要投靠王的。不管怎麼說,伯巍的力量不足以保護南郡王全家,聰明人當然知道怎麼取舍,一切掙扎痛苦在所不論。所以,後來伯巍悄悄將你從前削下的青絲,纏了他自己的一綹頭發送來,向你表明心意時,你只是將這些發絲作線,繡了幅精妙的繡品,送于干爹干娘添福添壽。王听了,捧月復大笑︰「虧你這小丫頭想得出來!」
新年過了、是元宵,宮里一些們很不願意你入宮,趁著佳節時分王必須出席宮中的應酬,連番獻媚,想以紅粉帳困住他、叫他忘了你。你早有計較,倒不做什麼別的,只是將從前市井中听來的傳奇,巧妙編織,每當見面時一段一段說給王听,他要離去時,總有一段傳奇正在難解難分。王雖然人到中年,好奇心比少年人還盛些,怎能不百爪撓心?紅粉帳里呆不牢,再怎麼山高路遠、還是一趟趟跑回來,听你的下回分解。
于是,新年的炮竹聲落盡時,你被封為貴人,將正式入宮。賢平嬪盛怒,不知從何處听來說,你可能是連波的轉世,便請道士來作法抓鬼。
那時候,葉締來求見王,痛得滴血的說︰「王上,這件事行不得!那位姑娘……」
「我金口玉言,已經封了她。你怎麼不知禮數?該叫她如貴人!」王笑道。
「是!這位貴人娘娘……臣調查過,她從來沒學過刺繡,在道觀中也不過是誦經、學些草藥知識,怎麼突然就能繡了?王上不覺得奇怪?」
「所以呢?」王饒有興趣的看著他,要看他怎樣自己把傷口揭出來。
「王上,當年……連波,她是繡莊的繡娘。」葉締聲音低不可聞。
「所以,當年我從你手里把她要,害她自盡;今**跟我說我的新寵可能是她還魂,叫我小心?」王大笑。
葉締埋頭。
「你錯了。如煙不是連波,她們有根本的不同,你看不出來嗎?」。王笑道,「既然你這麼老實,那我也告訴你一件事︰連波當時是懷著孩子的。」
葉締的眼楮猛然張大。
「不過也沒什麼區別吧。不管她有沒有懷什麼,我還是要她。你如果不把她給我,我就毀了你的前程,最後你還是要屈服。」他站起來,「就這樣吧。听說宮里有人在胡鬧什麼法事,我要去阻止一下。」
「王,如果你真的不相信有鬼魂之說,又何必介意法事?」葉締抬起頭,最後一搏。
「如果你真的寵愛一個人,你不會讓她接受任何試煉。再無害的試煉也不能給她。」王回頭看他,「我說過,這是我真正高于你的地方。是她們永遠會屬于我、而不屬于你的原因。」
王行動得太晚了。法師的銀鈴已經搖響,拘魂的聲音喊︰「連波!連波!」
如煙,我一直以為你會遭殃,可是你全然沒動,而我竟被拘了,一路上,看見穿著新年衣服的小女孩吮著快融化完了的麥芽糖、她哥哥點燃最後一個小鞭炮;宮女把新洗的衣服曬出去;小太監在數著銀錢;順成宮里,新封的美人戚氏唱道︰「青銅鏡,不敢磨,磨著後照人多。一尺水,一尺波,信人唆,那一個心腸似我。」;幽暗中宮,頭餃是「王妃」的坐著,絮絮跟心月復說︰「唐慎儀太蠢了,直接下手殺掉干淨,為什麼要先用刑、想問什麼口供呢?我再追加命令叫她殺,就晚了一步。我也太蠢,還以為這個妖精是天派下來幫我的,妖精畢竟是妖精,馴不服的,死了活該……」
一路,像新死的鬼魂奔赴冥間,腳步不停,我回憶起一點從前的事來,一條大河在奔流,名字叫忘川嗎?飲過渡口的湯,就忘卻一切去投胎,我不肯的,賣湯說︰「那你在這邊耗著吧。如果你弄明白孟婆湯是什麼做成的,你就不在乎喝一口了。」我于是在忘川河畔流Lang,你不知為什麼在我的身邊,忘川河的水霧浸透靈魂,一切好像都模糊遠去,我忘了很多事情。你忽然對我說︰「明白了。孟婆湯是用忘川河水煮成的,而這條河里流淌的不是水、而是時間。時間會叫人遺忘。但如果有一種恨能熬過時間,那麼再多喝一碗湯,也沒有關系。所以我們飲了它,回人間去復仇吧……母親!」
母親?我連這個也忘記了。你抱著永遠的時間也不能磨滅的恨,而我徘徊在你身邊,迷失著自己,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那個、還是你?一切的愛和恨都遺忘,只有你是重要的。因為我,是深深愛著你、卻再也不能保護你的母親?那我為何要帶著你尋死呢?因為被所愛的人送進另一個人手里嗎?你像恨著那些男人一樣的恨著我吧!我也是殺死你的人們中的一個。
銀鈴叮當,我被吸入法器,奇異的火焰要將我烤碎了。忽然出現一個神將,將我罩住,同時命令我︰「走吧。」「走?可是我還舍不得……她今後的事情會怎樣呢?」我迷迷糊糊說。
「天自有打算。她的故事自有別人記述。」神將說,「她已經覺醒,你再留下去會妨礙她執行天的使命。」
銀鈴聲突然斷裂。王是在此刻趕到,阻止了做法。「走!」神將拽著我的身臂說。我身不由己離去,回頭,似乎見到你步入王宮,像任何母親眼中的孩子一樣小巧美麗,然而滿身罪孽。
那個男人對你犯下不容原諒的罪,但也給你帶來至上的快樂。你從此不屬于任何人,至死都要跟他糾纏在一起吧。你們是被獵與獵食的關系。原諒我,不能再跟隨你下去了,親愛的孩子……我愛你。
二那個新年,紫宛的才藝震動了京師,她的聲名已與嘉蘭比肩。
那個新年,替媽媽院里譜過許多曲子的裴笛師高升到了大內梨園里。有傳言說,他的手藝倒還行,可要說起曲子來,其實是剽了他徒弟的。那徒弟是南邊人,來都城已經很多年,一直赤膽忠心跟著裴師傅,前段時間不知為什麼瘋了,只是成天唱一支小曲︰「青銅鏡,不敢磨,磨著後照人多。一尺水,一尺波,信人唆,那一個心腸似我。」
道觀里,你見過田致真——當年的如煙和田菁,再見面,已經是聖真和致真——房間里很清淨,案頭插著一瓶新梅花,她臉上有看透一切的神氣,對你說︰「保重。」
原來,再怎麼樣的人生,再怎麼樣的相遇與分離,結末也不過「保重」二字。
後記《寒煙翠》歷時近兩年,終于結束了。「什麼,這樣就算結束?」有人也許要這樣說,「如煙後來如何呢?還有伯巍、還有小郡爺、還有宣悅和貼虹……還有整個閩國?」
這篇故事,只是想講︰復仇不是唯一的選擇,但如果每個人不努力改善身邊的世界,那麼總有某個人、會不得不走上復仇的道路,從而讓一切都變得無法收拾。
至于真正的復仇過程如何,這也許是宮斗文、也許是女性皇朝的崛起文,總之是其他故事了。本文想講的已經完結。
人類,我恨你們,你們要當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