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太上皇是如何手忙腳亂的喚醒,又顛三倒四的一番胡謅企圖維修自己已經被打上「**」標簽的形象,單說二月二十二這一日,林妃拖無可拖,終于帶著滿月復的忐忑和抑郁搬進了「她的」大觀園中。
作為主人,又是郡主的身份,林妃當仁不讓住進了正殿顧恩思義殿,定居于大觀樓後的嘉蔭堂,此外,又擇了雖然忌諱很久,然而一見便愛的不行的瀟湘館作為平日里讀書小憩之所。
開了園門,接了眾姐妹入園。大家嬉笑連連,興奮無比。湘雲尤甚,住在郡主娘娘的府里有多風光且不必說,最妙的還是從此遠離刻薄的嬸嬸,可以不必整夜做針線才是湘雲最為高興的。性格灑月兌肖似男兒的湘雲撒著歡兒的瘋跑了半日,先是看上了被林妃更名為燭煙院的原怡紅院,林妃懶得多想名字,便用了「冷燭無煙綠蠟干」的典故,直接截了兩個字ˋ來用,她當年看書的時候就最煩怡紅院,听著跟風化場所似的,萬萬不能留。
林妃原道湘雲既喜歡這里,便欲分給她住,誰想,一個時辰不到,她又瞧上了蘅蕪苑。林妃驚訝不已,這兩處分明是截然不同的風格,一個人怎麼可能同時喜歡這兩處呢?後來還是探春指著湘雲笑著道︰「原來如此,你竟是只挑大院子選呢。」林妃這才恍然大悟,也對,以湘雲的性子,可不是專愛撿那開闊寬朗的地方住嘛!于是,撇下湘雲,任憑她在那里糾結,自顧自帶著三春去挑屋子。
所喜三春都是省事的,且原先就曾進來逛過,因此不到一刻鐘就選好了,賈迎春住了綴錦樓,探春住了秋爽齋,惜春住了蓼風軒,又央著林妃,說要給木家最要好的靈菁表姐留一處偶爾來玩玩可以小住的院子,林妃這才驀地想到,她似乎也應該給干女乃女乃家的姐妹們留幾處地方才是。迎春一听,急忙小聲問︰「那我,我可不可以也給靜窈留一處?不用太大,在我旁邊就好。」林妃一愣︰「這位靜窈小姐,該不會是戚的小女兒吧!你什麼時候跟她認識的?」迎春擰著裙角小聲道︰「是外祖母帶我去戚大人家做客的時候認識的,戚很和藹,為人大方爽利,靜窈也是直率性子,很好相處的。」林妃暗忖,若是照戚的性子判斷,這位靜窈小姐必然也是個口角鋒芒,決斷利落的姑娘,那還真對迎春的路子,她這般軟綿綿的脾氣,非得有個能決善斷的閨蜜幫襯著才好。
林妃一拉惜春,順勢靠在滴翠亭的圍欄條凳上坐下,笑道︰「那麼咱們就再多議一回,看看給咱們的好朋友留哪些地方才好?」
探春听得十分羨慕,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能有這些貴女朋友,復又想起跟她要好的湘雲來,抿嘴笑道︰「現在可選不了,還不知道雲丫頭琢磨哪一處呢?別費盡心思想了半天,最後又被她看上了才好!」說的眾人一齊笑的釵搖簪動,衣飄裙舞。
正笑著,眼尖的惜春指著右前方叫道︰「雲回來了,快,快問問她又要禍害了哪一處?」
春緹最快,大笑著跑上去拉湘雲︰「雲姑娘你又看上了哪一處?」
湘雲跑的香汗淋灕,豪爽的拿帕子從左往右一抹就算是擦了汗,喘著氣嚷道︰「我決定了,我要住稻香村,那里好多小兔子小花鹿,我要住那里,天天跟它們玩兒,給它們喂食。」
林妃扶額︰「你可確定了,以後再不能改的。」
湘雲戀戀不舍的朝另外兩處心頭好看了又看,狠狠心道︰「確定了!」
于是,便給湘雲分了稻香村,空出來最大的兩處——燭煙院和蘅蕪苑便分別留作日後款待
鄭家姑娘和木家姑娘小住之用,迎春便指了離她處所較近的凹晶溪館預備留給戚靜窈,最後一處空場正對著嘉蔭堂的凸碧山莊,林妃原要讓彤玉帶著霓玉來住,只是彤玉考慮良久還是拒絕了,理由是園中姑娘太多,他雖然年幼,可也沒小到還能隨便亂跑的程度。他一向詬病賈府的混亂無距,可不想自己也沒人打嘴。最後便空了下來,只供偶爾來玩的霓玉住幾日便罷。
後門外便是梨香院,林家和薛家都曾先後住過,後來買了小戲子,便給了她們住,薛姨媽一家則搬到了賈府東北所的一處上房安居。後來元春被貶,小戲子們就險些散了,如今,林妃正式接管了這里,就更用她們不著了。才剛欲遣散,就听得門外哭聲一片,只是未到近前便被人攔下,不過一個眨眼的功夫就無聲無息了。林妃一邊暗贊宮中老嬤的手段厲害,一邊示意春緹出去問個究竟。
春緹轉了半日才回來稟道︰「回稟郡主娘娘,原是賈府里采買的梨香院小戲子們,听聞郡主大駕,一來請安,二來詢問她們的下處。」
林妃模著鬢角輕笑,才這麼幾日,連春緹這丫頭都文縐縐起來了,話說的好听,其實還不是小戲子們怕被賣了,先下手為強來嚷嚷不想走麼。真不知道倘若把這春夏秋冬四位姑姑送到那邊叫她們去調理寶玉會不會教出一個三甲進士來。
夏姑姑把一張臉拉得極平極嚴肅,硬邦邦的道︰「郡主身份高貴,府上養一兩班小戲原也無妨,只是一來現在年紀還小,又是自己當家,多多少少有些不妥;二來,這班小戲原是別人家的,這就斷然留不得了,若是實在想要,不妨打發人去內務府,要一些個差不多的官婢來教習為好。」
林妃順從的回道︰「如此,就有勞姑姑了。」
夏姑姑十分滿意,暗暗點頭,恭敬的行了個禮,就跟秋姑姑一起出門去料理小戲子去了。後來听說沒有發賣,只是遣散了,每人還賞了一些銀子,只是仍然有人又哭又鬧的不想走,只說回了家也會再被賣一次,也有的是這一年多來過慣了好日子不想再回鄉下去種地,願意的不過四五人,但是春夏秋冬四大姑姑可不是心慈手軟之輩,第一批老老實實走的,賞衣裳鋪蓋,另有銀子,還派人相送;第二批不情不願走的就只有自己穿過的幾身衣裳和一卷鋪蓋,別的一無所有;第三批基本是撒潑不想走的那些,直截了當叫來人牙子,一股腦的賣了了事,壓根兒不管她們苦惱的如何,捆了手堵了嘴,一車拉走。一天之內全搞定了,听得林妃直咋舌。
湘雲多事,額外打听了一下害她險些得罪了郡主的小旦齡官,听說她為了要等什麼人一直不肯走,後來被夏姑姑捆了交給人牙子也是一路的鬧,鬧到集上,還真有個富貴模樣的急三火四的要來贖她,卻沒帶夠銀子,又折回家去拿……再然後就打听不到了。就為這點子八卦,湘雲被嬤嬤們狠狠收拾了一回,一連關在屋子里十幾天,被逼著繡了整整一本子《女德》,差點兒還要罰她繡《女戒》,被林妃好說歹說救了下來,從此看見兩大嬤嬤,湘雲能繞路就繞路,不能繞路就裝植物,是死活不肯再讓她們看見一回了。
林妃對此表示理解,若不是她沒地方躲,早在听見兩嬤嬤自報家門的時候她就有多遠跑多遠了,那名字實在是霸氣到讓她連正面交鋒的勇氣都回爐了——威武雄壯的容嬤嬤、桂嬤嬤神馬的,惹不起啊惹不起!更悲催的是,她還躲不起!幸好後來問出二人並不是那個容嬤嬤和那個桂嬤嬤,而且因少年時即伺候先帝(太上皇的爹)故而榮耀非常,如今基本處于頤養天年階段的「榮」嬤嬤,和雖然年紀不大卻早以「鬼見愁」而著稱皇城的「鬼」嬤嬤。林妃瀑布汗留了一頭,被夜晚的小涼風一吹,險些入園第一天就光榮的上了病榻。
姑娘們陸續搬完之後,薛寶釵才白著臉挽著一個小藍布包袱從後門進了大觀園。林妃無意為難她,便同嬤嬤們說,自己不需要人陪著讀書,更不用寶釵天天伺候,叫她選一處地方自己去住著就好了,卻被榮嬤嬤正色回絕了,直言薛寶釵作為伺候郡主娘娘的高級女官,沒有資格別室令居,強硬的要求她去住正殿西面的飛樓,名曰含芳閣的。林妃懾于榮嬤嬤的氣勢和鬼嬤嬤的黑臉,沒敢發表不同意見。寶釵眼見無望,灰著臉帶著鶯兒去安置了。看著富態圓潤的楊貴妃半個月間幾乎瘦成了趙飛燕的樣子,林妃無法不去同情。大喜大悲,大起大落說的就是薛寶釵了吧。
她們二人還真想到一處去了,寶釵的心里何嘗不是這樣哀泣的呢。當初得知自己被太上皇欽點入宮面聖的時候她還曾竊喜過,以為自己直登青雲有望,再不濟進宮一回也能提提身份,說不定過幾年還能得貴人指婚,圓了她做林家主母的夢。卻不想,進宮跪了一天,連貴人的面兒也未得見,只接了一封聖旨,命她去伺候林家郡主。寶釵當晚就蒙在被里哭了一夜,做了皇家的奴才倒也罷了,偏又被指做林妃的伴讀,如此一來,她這一生算是再也無望于林家三爺了。出身高門顯貴,本人又才華橫溢的林三爺,是絕對不可能娶一個曾經在自己妹妹身邊伺候過的的。
其他人沒有她那些傷感,大家都沉浸在不同于以往的新奇生活中興奮不可自拔呢。自眾釵入園之後,除了林妃那里內務府提供的全套郡主排場,每個姑娘處也另外添了兩個老嬤嬤管理院子,四個丫頭往來跑腿傳話,另有專管收拾打掃的婆子和小丫頭,除去各人的女乃娘和親隨丫鬟,多出來的人俱都是林家提供的,有家生奴才里選出規矩不錯的,也有外面買的調理好的官婢和大戶人家放出來的丫鬟,都是熟手,上來便會伺候,不過是額外費些功夫教教規矩便罷。至二十二日,一齊進去,喧鬧一時,整個大觀園頓時活潑了起來,不似前番那等寂寞。
至此以後,姊妹丫頭們一處,或讀書,或寫字,或彈琴下棋,或作畫吟詩,以至描鸞刺鳳,斗草簪花,低吟悄唱,拆字猜枚,無所不至,快樂非常。除寶釵心情一時調適不以外,其他人都是心滿意足,再無別項可生貪求之心。
唯一的遺憾之處在于,一牆之隔的賈家無法體會她們的快樂。先是賈寶玉受驚折騰了多日,再來是賈赦不屈不撓的驅趕賈政,接著又是賈母和邢的地位之爭,然後是好不容易不直眼了的賈寶玉心愛的妹妹全不見了蹤影的哭鬧撒潑……真真亂成一鍋漿糊,隔壁大觀園有多熱鬧,他們家里最低超出兩倍。
于是,在一個溫馨的,賈母攜寶玉一枚,正式遞拜帖欲登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