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尋陽的將軍府內,新任的江州刺史高熾正挑燈寫信,他一番疾書後,便將一封信交予身後立著的黑衣人,
「你把這封信親自送到袁楨將軍手里,不得有誤。」
黑衣人領命後,悄悄從屋後退出,隱秘地消失在夜色里。
一會後,有侍衛來報,「將軍,廷尉右監裘少成已經到了尋陽。」
「好,你讓人領他去將軍身死的現場看看,殷將軍的尸身在他查看後,便入棺回京安葬。」高熾吩咐道。
「是,將軍。」侍衛行禮後便出門而去。
高熾看著侍衛離去的背影,嘴角浮起一絲輕笑。他回頭再次拿起京城的聖旨,眼眶微熱,等這一天等得太久了。
次日一早,高熾身著戎裝,騎著一匹白馬帶著一眾將士,前往江州沿江一線查看地形。
身形高大威猛的他,不怒自威,他本為尋陽郡太守,如今臨危受命,成為一州之主,那種與生俱來的將軍氣質毫無保留的散發了出來。
「李將軍,半洲的軍事部署安排得怎麼樣了?」高熾立在江邊的城牆,望向西邊的半洲問道。半洲是江州在長江沿岸除了尋陽之外另一個重要的軍事據點,是尋陽的西北門戶。
李立答道︰「已按將軍的要求布置完畢,」李立原本是將軍府里的一名小將,後得高熾賞識,提拔為帶兵將軍,駐守半洲。
「好,讓斥候密切關注上游動態,一旦見軍隊過來,按我之前吩咐的辦。」
「領命!」李立拱手恭敬回道。
高熾部署完畢後,便回到了將軍府,一回府,便迎面撞上了江州別駕滕淵,
「將軍,如今江州各處謠言四起,說是袁氏派人刺殺的殷將軍。」滕淵急急道,
高熾邊走邊冷冷地回道︰「滕大人也這麼認為嗎?」。
「不敢,沒有證據豈能胡說,只是不怕一萬便怕萬一,如果真的是袁氏做的手腳,那將軍得提防上游啊!」滕淵憂慮道。
「多謝滕大人提醒,本將軍已有安排,大人只需安撫好民心即可。」高熾說完便進廳內與眾將議事。
而這時,西塞山之東北,一支秘密潛行的軍隊抵達了西塞渡口附近…
「將軍,前面就是西塞磯,渡過西塞磯,再過一日,我們便可到達半洲了。」一名前鋒大步跨來,向袁楨匯報道。
袁楨乃袁楷之弟,居于竟陵,扼守大桓北部邊境,竟陵在夏口之北,袁楨此番留下一名大將鎮守竟陵,自己則悄悄帶著幾萬兵馬越過夏口朝江州奔來。
袁楨掠了掠自己的胡須,嘴角一絲得意的微笑,「吩咐下去,扎營整頓,今日在此休息,明日渡江。」
「末將領命!」身邊的副將領命後便吩咐下去。
一儒雅的青衣男子瞅了瞅那副將的背影,眉頭帶憂,他逡巡至袁楨身旁,道︰「將軍,江州那邊真的已經投誠了嗎?」。作為將軍府的司馬,他內心依舊有些不安。
「泰初啊,你就喜歡瞻前顧後,熟知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如今江州刺史出現空缺,正是一個絕妙時機,只要佔領了江州,哼!」袁楨輕蔑地笑了一聲,「拿下建康指日可待!」
「將軍的果敢氣度自然非泰初可比,只是到江州之後,將軍還得行事。」泰初依舊提醒道。
「本將軍省得的,明日我哥哥便能佔據夏口,咱們便無後顧之憂,只管拿下江州!」袁楨得意地笑了起來,袁氏最近已經背負了太多的壓力,索性不白擔這個虛名,大干一場為妙。
「好的。」泰初便不再多言,而是趕忙去準備扎營事宜去了。
江州人心惶惶,上游的夏口也相差無幾,此時,夏口的太傅府內,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那便是袁楷大將軍府的司馬謝曠。謝曠乃謝薈之弟,早些年便跟著袁楷任將軍府司馬。
裴芾扶著裴岩在主廳見客,裴岩瞟了一眼謝曠,面色微冷,道︰「不知謝大人此行有何貴干?」
最近夏口留言紛紛,把兩次刺殺的矛頭直指袁氏,甚至他已收到密報,得知袁氏兄弟均有所動靜。因而推斷謝曠此次來夏口恐怕是當說客來著。
謝曠見裴岩臉色不霽,便也不繞彎子,拱手道︰「太傅,謝某便開門見山,直言了。」
他神色從容淡定,「不瞞太傅,如今朝野流言紛紛,均認為袁將軍有行刺嫌疑,袁將軍一怒之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已經起兵江陵,不日便達夏口城下,謝某此行只想讓太傅行個方便,否則真正交手起來,恐怕傷著太傅貴體。」謝曠語氣悠然,似帶些威脅之意。
裴岩輕蔑地怒道︰「哼!老夫就在府上等著,看袁楷能拿我怎麼辦?」說罷偏頭看不都不看謝曠一眼。
謝曠倒也不在意,「曠本是好意,既然太傅不領情,那也沒辦法了,太傅好自為之吧!」隨後轉身離去。
謝曠走到門口時,身後的裴岩飄來一句話︰「你可別忘了,你哥哥還在京中為官呢!」
謝曠聞言轉身看了裴岩一眼,輕笑道︰「這就不勞太傅操心了!」說完甩了甩衣袖,傲然離去。
謝曠走後,裴岩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叔伯,您看眼下怎麼辦?」裴芾心下憂慮不已,這夏口正處于長江與漢水的交匯處,倘若袁氏兄弟出兵而下,夏口是必敗無疑啊。
「如今袁氏是非反不可了,就算他保持沉默朝廷也不會放過他,起兵倒是還有成功的希望,我猜的不錯的話,恐怕袁楨已經帶兵前往江州了,袁楷則會控制夏口,依舊坐擁上游之利。」裴岩眉頭緊鎖,他滄桑的面龐上堆砌了太多歲月的痕跡,多少風風雨雨都過來了,唯獨這一次似絲毫不在自己的掌控中。
「這麼說,我們只能坐以待斃了?」裴芾有些不甘。
「武昌郡內史是謝廷林,你說他是听我們的還是听他叔叔的,恐怕他們早就商量好了。」裴岩微閉雙眼,無力說道,
一提起謝廷林他就來氣,本以為謝氏會站在朝廷這一邊,如今看來他們倒是袁氏的馬前卒了,心中對謝氏的所作所為頗為不齒。
「芾兒,如今這事我們是管不了了,只能坐等京城的救援,裴蘊和蘇維信也不是好想與的,讓他們斗去吧!你吩咐下去,從今日起閉門謝客,儲備好糧食,不讓任何人出去,也不讓任何人進來。」裴岩吩咐完後,身形微顫地朝里屋走去,曾經不可一世的將軍如今已是遲暮老人,任誰都抵擋不住歲月那把利刀。
謝曠出了裴府之後,便叫上自己的佷子謝廷林騎馬直奔江邊的渡口。
遠遠的三艘大船漸漸靠岸,船上侍衛林立,旌旗飄揚,氣勢如虹。
「將軍,已經到了夏口的渡口了,謝大人正在渡口相候!」荊州將軍府功曹方守對著矮塌上的人欠身說道。
倚在榻上休息的袁楷緩緩睜開雙眼,瞧了一眼方守正,他雙目凜凜,讓抬頭看他的方守正立即低下了頭。
方守正大氣不敢出,只是靜靜地等待袁楷的吩咐。
過了一會,船外傳來一個聲音,「靠岸啦!靠岸啦!」將士齊呼,歡聲震天。
袁楷依舊表情冷漠,只是漸漸起身,方守正連忙給他披上一件外衫,便隨著他往外走去。當他走在甲板上時,謝曠和謝廷林已經上船而來。
「將軍,夏口均已安頓好,只待將軍駕臨。」謝曠拱手拜道。
袁楷嗯了一聲,隨即將目光移向謝曠身旁器宇軒昂的謝廷林,冷灰的眸子緊緊地看著謝廷林,
到底是老一輩征戰沙場的大將軍,只是淡淡一眼,似將整個人都看穿了般,讓謝廷林倍生敬畏之意,
「廷林拜見袁將軍,將軍之名如雷霆貫耳,今日得仰將軍風采,廷林三生有幸!」謝廷林從容地作揖行禮,雖語氣盡顯謙虛,但他儒雅的氣質卻是讓人不敢看輕他一分。
袁楷淡淡地笑道︰「有勞你叔佷二位,本將軍才能兵不血刃地佔領夏口。」
「將軍客氣,將軍有好生之德,能避免生靈涂炭,也是百姓之福。」謝曠朗聲笑道。
「夏口百姓均喜迎將軍入城…….」謝廷林補充道,
「哈哈…….」
袁楷長笑一聲,一手甩袖負後,昂然上岸去……隨後三人邊說邊騎馬朝城中緩慢駛去。
「謝大人,裴太傅怎麼樣了?」袁楷手握韁繩,目視前方,問道,
跟在袁楷左側的謝曠側首回道︰「裴家已經閉門謝客,看來是準備閉塢自保了。」
「嗯,他也只能如此,他在夏口空有聲望而無實權,又能奈我何!」他嘴角上揚,語氣有一絲冰冷。
「那接下來,將軍有何打算?」謝曠問道。
「八萬大軍已經駐守城外,兵糧調度恐怕得辛苦謝內史了,至于其他的嘛…等江州拿下再做安排。」袁楷面部看不出一絲情緒,不知是不是勝券在握?
謝廷林回道︰「請將軍放心,廷林已安排妥當。」
「如此便好!」袁楷策馬前驅,他倒並不擔憂夏口,只是江州…真的那麼順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