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策內心已經越想越亂,只想迅速結束眼前的戰事,援助鄂城。但是事不如人意,想不到這郭守成越戰越猛,他底下的兵士也殺紅了眼般,並不給甘軍喘氣的機會。
正當甘策被手下將士護住準備突圍時,鄂城已是修羅地獄,城外城內到處硝煙彌漫、火光四起,那喊聲已經震破夜空,響徹大地,而火光也已經把整個黑夜照亮了,一個個身子疊加在一起,一雙雙絕望的眼楮似看到了生命的盡頭。
「裴大將軍有令,凡是歸順朝廷者,一律赦免!」裴軍的將士大聲朝著已經被包圍的荊州將士喊道。
面對已經兵敗的事實,面對城破家亡的慘象,荊州將士已經沒有信心再繼續撐下去,何況面對的本是大桓朝廷的正義之師呢。
于是一波波的士兵都放下了武器,舉手表示歸順朝廷。
「劉將軍,你迅速著可W@靠將領守住城門,另外,著人安撫百姓,記住,里面都是大桓的子民,不可侵犯,否則一概論處!」裴蘊神色嚴肅,高聲吩咐道,他鎧甲在身,看著已經城破的鄂城,卻緊鎖著眉頭,內心也是歡喜不起來,因為眼前死的、傷的都是大桓的將士。
邢允文帶著殘剩的幾千兵馬朝夏口的方向逃去。他的頭盔已遺失,滿頭蓬亂的發絲擋住了他臉上的不可置信和後悔。
裴蘊表面上朝著西陽行軍,實則乘著夜色,在江岸州屯兵處渡江,親自率軍朝鄂城進發,而邢允文原本派去截留江岸州的人馬則被劉機襲擊。
正當邢允文派兵營救部將時,鄂城西面出現了一支軍隊,用弩機不停地朝城**火把,半個時辰後,鄂城內大火彌漫,兵荒馬亂。再後來,鄂城四面均有裴軍,裴蘊、劉機、褚玉堂、夏緯、江岸州等部隊合圍鄂城,兩軍將士殺成一片,尸橫遍地,血流成河。
裴蘊這招不但夠狠,而且出奇制勝。真是一反他一貫作風啊!邢允文騎著馬緩步前行,邊嘆氣邊思量。
鄂城內,裴蘊已經高居城頭,他雙眼凝視對面的西陽,嘴角微微上揚。立在他身旁的燕綏順著他的視線望去,輕笑道︰「如今西陽已經是一座孤城,將軍令下,明日便可拿下西陽城!」燕綏神色倨傲,今日雖說是先取鄂城,但實則是兩城同時進攻,眼下不日便可拿下西陽。
裴蘊轉頭看了一眼鄂城,神色疲憊,搖了搖頭說道︰「不,只是合圍,斷他的糧草,等著他投降歸順吧!」說完便朝城下走去。
燕綏會意,心知他是不想讓鄂城的慘烈再次上演,畢竟苦的都是百姓。此刻燕綏內心真心佩服裴蘊的胸襟和氣度,裴蘊心中時刻裝有大桓百姓、懷有悲憫之心,這才是真正的宰相之才!
當夜甘策拖著受傷的身軀,帶著余下的二千將士回到了西陽城。他的一萬人馬死傷過半,其他的都歸順了郭守成。
甘策一入城門,他的副將陸尹先便上前扶住他,帶著一絲哭腔說道︰「將軍,我們被騙了,裴蘊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實則攻打的是鄂城啊!」
甘策無力地點了點頭,這些他都已經想到了。陸尹先接著說道︰「末將已第一時間讓門將把浮橋隔斷了,如今四方城門皆閉,將軍我們坐等大將軍的援軍吧!」
過了一會,甘策回到府上後,一將士急急跑來,哭道︰「將軍,齊將軍和鄭將軍都已被俘!」
陸尹先邊扶著甘策坐下,邊揮了揮手讓將士退下,甘策也低著頭沉思,心想如何破了眼前這困局,如今西陽城已經被包圍,如果等待援軍需要有足夠的軍糧,但是裴蘊會給他時間麼?
如果他是裴蘊,恐怕大軍休整後,明日一早立即圍城。所以目前他需要做兩件事情,一件是確定糧餉還能撐多久,另一件便是拒不出兵,做好死守西陽的準備。
他嘆了一口氣,苦笑道︰「尹先,我們的軍糧還能支撐多久?」
「回將軍,城內糧食可供五日用度。」陸尹先回道,不過城中的百姓恐怕就不一定有糧食可吃了。
他話音剛落,陸尹先的一個親衛連爬帶滾地跑了進來,「將軍….將軍,大事不好了,城中的軍糧都被百姓搶走,如今將士們跟百姓廝打起來,場面不堪控制啊!」
甘策聞言瞬間起身,一口茶水吐了出來,胸中氣血翻騰,竟是一時喘不過氣來。
陸尹先趕忙拍了拍他的後背,幫他順氣,口中不停安慰道︰「將軍,將軍,事已至此,您不可動怒傷身啊!」
「難道本將軍一世英勇,今日定要折到裴蘊手里?」甘策喘了一口氣,不甘地說道。
陸尹先看了看他疲憊的身軀,不好答話,只是想不到裴蘊也是用兵的好手,看來「江左管夷吾」之稱是名不虛傳。不過裴蘊雖然長途行兵,但是在人心上卻是佔了先機,正所謂「攻心為上」,如今大燕在襄陽虎視眈眈,而袁氏卻鬧起內亂,這讓大桓的百姓如何臣服于他呢?
陸尹先越想越無力,作為西陽城的守將,到底是城池的歸屬重要還是百姓的性命重要?孰是誰非?還真是難以抉擇。不過盡管如此,他還是出門安排將士去守好糧倉,同時盡量不要傷害百姓。
鄂城失守,西陽被圍的消息連夜已經送至夏口的袁楷處。
當袁楷半夜從被窩爬起來,听到這樣不可置信的消息的時候,一時沒站穩,竟是跌了一跤,嚇得一眾侍衛魂飛魄散。
「真不愧是我多年的老對手啊!」袁楷內心嘆道,他咬牙默想︰「裴蘊啊,裴蘊,我真是看錯了你,沒想到你來了一招‘聲東擊西’。」
眾將收到消息後,均連夜趕至袁楷府中。一個個神色凝重,不敢作聲。鄂城已失,西陽不保,夏口門戶大開,大家有怎能高坐無憂呢?
袁楷已經整好衣裳,他緩步坐在堂上,鷹眼一掃,看著堂下稀稀疏疏的將士,心中頗為惱怒和憤恨,裴蘊一夜就敗了他兩名虎將,叫他如何不痛心。他吭了一聲,示意眾將支招。
榮捷的白眉已經皺成一條線,印堂成‘川’字形,心里躊躇著,眼下有一個棘手的問題,那就是是否要放棄西陽城?
果然,一將士起身問道︰「將軍,西陽城和甘將軍怎麼辦?」
袁楷閉了閉眼,不想看他,多年來的戎馬生涯,使得他早已一身病痛,每每半夜醒來,都會頭痛欲裂,此刻他正頭疼不已,根本不想答話。
榮捷思慮半晌後,沉聲道︰「將軍,西陽城只得棄。」他話音一落,眾將皆凝視他,放棄西陽城也相當于置甘策生死于不顧。
榮捷解釋道︰「其一,西陽如今已經是廢城,裴軍四面包圍,城內兵士不滿一萬,甘將軍有傷在身,齊世範和鄭浩已經被俘,西陽城守也守不住。
其二,裴蘊應該已經布防,只等我們前去營救,如果派兵前去,正是羊入虎口。其三,裴蘊好歹是大桓的宰相,應該不至于置城內百姓生死于不顧。既然救無可救,只能棄城。」
榮捷分析得條條是理,倒是令眾將無法反駁。
連一向與榮捷不合的包智之也出聲道︰「榮將軍此話有理,我們不能再做無謂的犧牲,當務之急,便是在夏口城外布陣,阻擋裴蘊大軍西行。」
袁楷沉默半晌後,也不得不認同榮捷的說法。
「好!那列位將軍便去安排吧!」袁楷身體有些微顫,為了不影響將士的信心,只得讓他們先行退下。
榮捷神色微動,心里約莫有些明白,隨後便帶著眾將議事,商量排兵布陣以對抗裴蘊。
大桓景熙十四年九月二十二日清早,被裴蘊大軍合圍三日之久的西陽城的城門終于吱呀的打開,在裴蘊連番三次書信勸降之後,甘策終于領著西陽的將士出城歸降。
裴蘊從抵達江州後後至今,第一次露出了久違的笑容,親自下馬接受了甘策的歸順。甘策雖然內心有些赧意,但面對大桓宰相的殷切關懷,甘策也終于放下心中的芥蒂,表示配合裴蘊的安排,他只提出不會跟袁楷作對的要求。裴蘊理解他的為難,于是只把他當作座上客,心想待平叛後,再作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