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叔,珩兒心里鄧叔才是真正的親人!」蕭墨珩低垂著眼,沙啞地說道。語氣里有著心酸,更透著無盡的思念。
鄧睿已經泣不成聲,只是顫顫地點頭,他完全明白蕭墨珩話里的意思,蕭帝對于他來說只是一個君而非爹。
他慢慢擦干眼淚,將端在手里許久的茶,送入嘴邊,他輕輕聞了一聞,倍感氣味清爽,瞬間心神也清明了不少,他隨即又抿了一口,入口酸酸澀澀,淡濃相宜,
他閉了閉眼,回味許久才嘆道︰「我以為此生再也不能喝到‘蘭泣露’了…」他又忍不住將那杯茶細細品味,那神態似乎在回憶的時光,以及與虞妃一起度過的無憂無慮。
蕭墨珩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清逸俊雅的面容有絲悵惘,嘴角掛著一絲淡淡的苦笑。
許久過後,兩人一直這樣無言相對,鄧睿喝完那杯茶後,便長長嘆了一口氣,最後起身拱手道︰「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殿下也早些回府吧!」
蕭墨珩見他起身,也跟著站了起來,拱手道︰「鄧叔慢走!」
鄧睿抬頭容色寧靜地淡笑著,他最後看了一眼蕭墨珩便轉身離開。
蕭墨珩目含微笑地送他出門,直至他上了遠處的馬車後,才將視線收了回來,而臉色也漸漸冷峻起來。盡管蕭墨珩信任鄧睿,但也不得不利用鄧睿對他和他母親的感情來將他的心牢牢拴住,讓他堅定信念扶持自己坐享天下。而這就是淋灕盡致的帝王之術。蕭墨珩早已運用地游刃有余。當然,他剛剛雖有刻意之舉,但每一句話確實是他的肺腑之言。
初一過後的幾日,京城依舊熱鬧非凡,百姓們走親訪友,听音賞樂,不亦樂乎,自華纓加入沐府後,蕭墨琤與江梅一個明里一個暗里讓菀青接管崢樂台,就這樣。上元節前的數日。菀青均在崢樂台內撫琴弄弦,菀青因久居夏口,京城百姓少有能一睹芳容,聆听佳音的。
也正因為此。百姓們听聞菀青坐鎮崢樂台。紛紛涌去崢樂台。崢樂台接連數日均是人滿為患,水泄不通。菀青倒從容有度,應對自如。每日三首曲子一並奉上,京城百姓均覺大飽耳福。
大年十三的晌午,蕭墨琤和江梅一道在崢樂台內雅坐。
「菀青姑娘真不愧是大桓雙姝之一,這幾日京城可是因你而道路受阻,萬人空巷呀!」江梅斜靠著憑幾,一臉閑適地望著跪坐一旁的菀青道。
「些許是有些虛名在外,百姓們看看熱鬧罷了!」菀青依舊溫婉如初,她眉如墨畫,鳳目流轉,眼波盈盈,兩頰的青絲輕撫著嬌女敕地面龐,最是那一抬頭的溫柔,那清雅高華的氣韻讓江梅都為之失神。只可惜菀青眼眸中那縷縷情意卻是給了一旁淺笑不已的蕭墨琤。
「菀青姑娘倒適應地挺快的,我起初還擔憂姑娘不適應京城的嘈雜,沒想到姑娘游刃有余!」蕭墨琤邊抿著熱酒,邊笑道。
「多虧殿下教導,菀青才不至出差錯!」菀青盈盈笑道。
「本殿下也是希望能常日听到姑娘絕妙的琴音呀!」
「殿下造詣不在菀青之下,菀青才要多多請教呢?」
「哈哈….菀青太過謙虛了,我只是鐘子期,而姑娘才是伯牙!」
「都說佳音難盼,知音難尋,能得殿下這樣的知己,是菀青畢生的福分。」
菀青最後舉起酒杯,向蕭墨琤輕輕施了一禮,再掩面飲盡。
「姑娘客氣了…」蕭墨琤隨即也陪了一杯,兩人又繼續攀談了起來,絲毫忘了邊上還有個愣了半晌的江梅。
江梅見他二人你情我意的,瞬間覺得自己多余了,她干脆偏過身子,看向外邊,飛飲了幾杯悶酒。
蕭墨琤哪里沒注意到她這些情緒,只是她越不開心,他卻越開心,她喝他就陪著她喝,面上是對著菀青在笑,實則那余光不離江梅,心里卻隱隱發笑。
只是越看江梅一人喝著悶酒,自己越是想湊摟著她,那種沖動愈濃,他的眼神就愈堅定,他微微凝視手里的酒杯,心里估模著等上元節一過,他便要人去江府提親。
只可惜,期望越高,失落也越重,越想得到的東西卻越得不到。蕭墨琤很多年後回憶起如今的事來時,一再後悔當時的沖動,如果自己不急著想娶她,或許他們之間還能如此愜意地享受一段時光,其實他不知道的是,故事還未開始時,就已經注定了結局。
是夜,江梅也得到了沐府密探的準信,那位雲晏耳後卻有一顆痣,而裴風晚也告訴她,裴蘊確曾將一個帶有‘雲’字的錦囊放在那孩子的襁褓里。如此說來那雲晏應該是她哥哥雲徑舟的孩子無疑。
江梅打算在正月十五的上元節讓裴風晚見見那雲晏。一年一度的上元節是京城最盛大的節日,京城的世家子弟們都會帶著各自的兄弟上街賞燈。所以就這樣,大家都在為上元節而準備著。
要說一年中百姓們最喜愛的節日一定是上元節,因為上元節那日所有男女均會去街上賞燈觀景。而這個節日更是許多年輕男女尋覓心儀對象的好時節。每年這個時候,朝廷便設燈于秦淮河兩岸。
宮門正南的朱雀航附近搭台唱戲,戲台子四周已被圍得水泄不通,人聲鼎沸。秦淮河一線各色各樣的香燈齊亮,光燭天地,賞燈游玩的百姓接踵而至,一時人滿為患,兩岸的香車,而江中的行船如游龍,更是奢華無比。不過也只有富貴子弟才能坐享游船。
「哥哥,這船行得好慢呀。什麼時候能到崢樂台呢?」一位濃眉大眼的年輕姑娘,蹲坐在船側望著兩岸的花燈,呆呆地問道。
「你先前還說要船行得慢些,好讓你看花燈,這會子又嚷著要去听曲啦!」謝廷林叉著腰,瞅了瞅自己那親妹子,無奈道。
「哎…我說廷芝妹子,咱們不是說好先去朱雀航看戲舞,再去崢樂台听樂嗎?」。裴暉掀開船簾探頭道。雖說裴家也有自己的游船,但是裴瞻走後。裴暉自己一個人沒什麼意思。便跟著謝廷林坐上了他家的船一道出來游玩,當然更重要的是,在這里他又能見到他心心念念的廷芝妹子。
謝謝廷芝听到裴暉問她,想著自己已與他定親。便立即紅了臉。她遂站起身來。低著頭越過裴暉走近了船艙。裴家已經于正月初十那日讓人前去謝府提了親,所以謝謝廷芝見著裴暉總是羞赧不已,于是只得避之他。
她這一臉的嬌羞看在裴暉眼里便更是可愛俊俏。謝廷芝是謝薈的ど女。也是他唯一的女兒,如今年歲十六,謝薈一直把她捧在手心上養,因而在家里也是個無法無天的主,只是前些年把她送至了會稽,與謝家的子弟一塊長大,今年過年才將謝家的子女一起接入京中過年。
謝曠因常年在外任職,家里的兒女也一直在老家會稽住著,所以謝薈也把謝謝廷芝一並交予他的弟弟會稽內史謝去養。謝與妻子情誼甚篤,只可惜妻子早逝,只留下一女便是嫁給了蕭墨珩的謝遠岫,正因為怕他寂寞傷懷,所以謝曠和謝薈便把孩子都送到會稽,由他教管。
謝雖能文能武,但在家卻是個寬厚持家的長輩,謝家的孩子在他的看護下,雖也學得一身學問和技藝,但因常年游歷山林,個個性格活潑,開朗爽快。
謝謝廷芝輕步入船艙後,便偎在了她的堂姐謝靈覽身旁,謝靈覽畢竟年長一歲,再者也因馬上要出嫁蘇家,所以性子收斂了些,並未隨著謝謝廷芝一道在船外觀賞游玩,只是緊挨著今日一道出府的五公主蕭玉璇坐著。
蕭玉璇出嫁之前也是極愛熱鬧的公主,每年十五上元節佳節必定出宮游玩,而她與謝廷棟也正是在兩年前的上元節燈會上相識的,與活潑驕橫的五公主相比,謝廷棟則是一個清冷孤傲的男子,可偏偏他卻架不住蕭玉璇的左纏右鬧,最終兩人經過一陣子的磨合喧鬧,終成眷侶。在京城也傳為一道佳話。
如今盡管蕭玉璇已是一兒之母,卻仍未斷了她這愛賞燈游玩的習性。所以今日特地將孩子交由嬤嬤帶,而自己則攬著謝廷棟一道出來玩耍來了。
蕭玉璇瞟了謝謝廷芝一眼,笑道︰「芝丫頭,人家裴問你到底是去看戲呢還是去听曲呀?平日里就你話最多,今日你怎麼不回答他呢?」蕭玉璇說完便捂著胸口笑了起來。
船內眾人知道蕭玉璇是故意打趣她,于是都跟著笑了起來。謝廷芝見狀臉羞得更紅,遂直起身子,鼓著腮幫子道︰「等我回去告訴爹爹,說你們都欺負人家!」說罷又跑了出去,只是還沒出去卻與來人撞了個滿懷。
正掀開簾子踏入船艙的蘇譚,見自己撞到了一人,便立即低頭瞧去,見是謝廷芝,立即歉意道︰「哎喲….廷芝妹子,你沒事吧?沒傷著你吧?」
謝廷芝正想著自己怎麼這麼倒霉時,見是蘇譚便不好發作,乖乖地退至了一旁。
眾人見蘇譚進來,又是一番見禮,只是船艙內又多了一個紅著臉不敢抬頭的人。
這會子謝廷芝找到伴了,便又隨著謝靈覽坐了。
蘇譚微微瞧了一眼謝靈覽,見她也正看著自己,謝靈覽觸及到蘇譚的目光後,立即紅著臉低下頭去。那眉宇間與蘭英頗有些相似,這樣的嬌羞可愛也是蘇譚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便喜歡上她的原因。他見謝靈覽一改往日大方開朗,想來應是顧及自己的緣故。
蘇譚隨即又對著上首的五公主和謝廷棟拱手笑道︰「沒想到公主和駙馬爺今日有雅興出來游玩,早知道讓我哥哥和嫂嫂一道過來這邊游玩呢!」
蘇譚講的正是他堂哥蘇白秋與嫂嫂七公主蕭玉瑾。蘇譚正是因為知道裴暉也在這邊再加之也惦記著謝領覽,便乘了一葉小舟過來了這邊。
孰知蕭玉璇冷笑了一聲,並未回他,倒是一臉淡漠的謝廷棟回道︰「我都好些時日未見蘇駙馬,確實有些可惜了,他日有空再去蘇府拜訪拜訪。」他語音清緩,溫溫地看著蕭玉璇,
別人不知道蕭玉璇為何不樂,他作為丈夫可是知道蕭玉璇的心思,蕭玉璇在宮中時便與七公主不合,七公主仗著自己是皇後嫡女沒少欺負她。謝廷棟見她有些悶悶不樂,便將手輕輕伸了,握住了她的手。
蘇譚就是再笨也注意到了蕭玉璇的冷漠的神色,心里揣摩著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不過蘇譚向來聰慧,也估模猜到了原因,于是立即換了話題道︰「廷芝妹子,咱們還是先去朱雀航看戲舞吧,我听聞陛下念著馬上就是淑儀娘娘的生辰,便讓今夜的戲台通宵達旦,如今官家子弟可都佔好了位置,要是我們去晚了就沒有好位置了呢?」
說罷他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蕭玉璇,果見她臉色緩和了不少,又開始笑了起來。蘇譚所說的淑儀娘娘真是蕭玉璇的母妃陶淑儀。見自己的父皇這樣有心思,自己也很開心。于是邊說道︰「那我們還是去看戲舞吧!」
謝廷林見嫂子看了口,立即回到︰「好的,嫂子,船正是往那邊使呢!」
謝靈覽本是去哪都隨意,所以無所謂,崢樂台她前些日子已經去過兩回了,所以並不急著去听樂。可唯獨沒听過菀青奏曲的謝謝廷芝有些悶悶不樂,不過公主開了口,她也沒有辦法。
謝家與朱雀航不過兩里的路程,所以船只很快便到達了朱雀航附近。這時謝廷林和蘇譚發現朱雀航附近已經停滿了船只。
而在他們正前方正停著一艘燈火通明的大船,那船只四周都裝飾了琳瑯滿目的花燈,氣派奢華不已。
正當謝廷林還在思索這是誰家的船時,蘇譚已經聳了聳肩道︰「九殿下不趕著去崢樂台,在這湊什麼熱鬧呢?」語氣了滿是對自己這位表弟的無奈。
謝廷林聞言立即知曉了這艘船的主人是誰,于是吩咐船夫漸漸靠近,如今九皇子在船上,可是一定得去打招呼的。
他自己則進去通報了一聲,等船只靠近後,便讓船夫搭上一塊木板,自己和蘇譚、裴暉則先行走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