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老臣已經幫不上什麼忙了,你看我現在的身子,能站起來就很不錯了…」裴蘊頹然嘆了一口氣,先前的驕傲似乎因這場病已經消散殆盡,他出將入相多年,從未想到自己會有變成今天這半殘不廢的樣子。這場病確實消磨了他的意志。
「裴相別喪氣」蕭墨琤定定道,「裴相就算不能出入公堂,裴家樹大根深,裴家依舊是京城望族!」蕭墨琤給他打氣道,他知道裴蘊是個老謀深算的主,裴蘊絕不會甘于失勢,他這樣消頹也只是因身體不佳的緣故。
裴蘊知蕭墨琤想讓自己重新振作起來,可是他不知怎的,自從生病後,他便覺得干什麼都興致懨懨。裴蘊當然不知道,其實他早已中了一種叫「千魂」的慢性毒藥,那是一種消除一個人意志的毒藥,這也是裴蘊一直好不起來的原因。
盡管如此,裴蘊還是強撐著心神,他知道蕭墨`.``琤一定是來問計的,所以他也不想拐彎抹角,遂直言道︰「殿下,如今七皇子兵鋒正盛,直指洛陽,我們不能阻止也阻止不了了!」
裴蘊此時不但佩服蕭墨珩的作戰能力,更佩服他的收攬人心的手腕,不說別人,本是自己心月復的燕綏如今已經被蕭墨珩收買,成為他征討大軍的勤務總管,每每想起,裴蘊既恨且痛。
蕭墨琤苦笑不已,嘴角掛著一絲無奈的嘆息,道︰「是呀。真沒想到七哥真有一手,不但擊敗北鶴,奪回了襄陽,如今還殺了北鶴,佔據了關中,那個北鶴可是威震三國幾十年,號稱是戰無不勝的軍神呀,居然被七哥打得措手不及,毫無招架之力,最後還斷送了性命!」此刻的蕭墨琤對自己的哥哥已經不能用震撼來形容了。
「時至今日。難道殿下還認為七皇子是臨危受命嗎?顯然他已經運籌多年。整個戰局早在他的掌控之中,如今朝廷只支撐了豫州的軍餉,徐州也只運了少量糧,他的中軍和北府兵的軍餉都是哪來的呢?一定是他早就準備好的!而且我們現在才知道。七皇子才是江州刺史高熾背後的主子!」裴蘊一口氣分析道。說完後。竟是有一些力不能支。
蕭墨琤趕忙給他墊了個靠背,讓他身子靠著舒適些。
「是呀,我還以為高熾是父皇的人。沒想到現在卻成了七哥麾下第一戰將!」蕭墨琤眼中閃過一絲深沉,其實何止是高熾呀…她不也在七哥的軍中麼……
一想到江梅,蕭墨琤心中如被刀割裂般疼痛不堪,她是七哥的人….她瞞自己瞞得好苦…可是盡管如此,蕭墨琤不得不承認,他的胸口有如絲絲入扣的痛,只是這種痛無關乎恨,卻只源于思念…他真的好想她…好想好想……
裴蘊見蕭墨琤臉色突然發白,深思有些悵惘,遂詫異道︰「殿下…」
「哦…」蕭墨琤回過神來,歉意的笑了笑,斂容道︰「那裴相看,眼下我該怎麼辦呢?」
蕭墨琤定定地望著發絲發白的裴蘊,在那蒼老的面容上,看到了歲月的痕跡。
裴蘊深邃的瞳仁一縮,胸間一陣苦澀襲來,他看著蕭墨琤那依舊俊朗瀟灑的面容,微微發怔,他先前之所以舉薦蕭墨珩為帥,是因朝中再無能抵抗北鶴的主帥,而且他根本不認為蕭墨珩會是北鶴的對手,他本想讓蕭墨珩先去支撐一陣子,待自己身子恢復後,再去迎戰北鶴。
而後面的頻頻捷報,讓他與蘇維信都傻了眼,當朝中許多大臣都為之喜不能寐時,他才真正意識到蕭墨珩已是龍潛深海,再無掣肘,自蕭墨珩敢于長驅戰兵直往長安時,他還想著蕭墨珩會不會被勝利沖昏了頭腦,敢于去搗北鶴的老窩,他還為幾十萬的北征大軍捏了一把汗。
可如今蕭墨珩奇跡般地收復長安,擒殺了北鶴,這時,他幾乎已經認定了蕭墨珩的勝局,蕭墨珩手握重兵,猛將如雲,不管朝中發生什麼變故,他只需屯兵壽春或京口一帶,蕭墨琤手中的這些勢力根本不足以與他幾十萬的大軍抗衡,蕭墨珩只需一紙檄文發至建康,建康大小官吏會紛紛投他而去,甚至就連他自己也是可以投的,畢竟裴家已經不能威脅到蕭墨珩的權力,而且還能幫他穩定朝局。
只是眼前這個至誠的九皇子卻讓他躊躇萬分,如果自己靜觀時變,待蕭墨珩登基後,裴家也不會損失太大,只是門望一定比不上如今,如果自己輔佐九皇子登基,裴家自是榮華富貴如常,只是裴蘊知道,這需要冒很大的危險,而且他真的沒有把握,九皇子會不會贏。
不過裴蘊突然想起了蘇晉,蘇晉至今還未有任何動靜,這讓裴蘊非常詫異,難道蘇晉有必勝的法子?這麼想來,自己似乎也可以賭一賭,突然從高高在上的權臣摔下來,自己真的很不甘呢。
蕭墨琤一直靜靜地看著裴蘊眼中翻騰著的思慮,他知道,裴蘊在權衡,他不怪,因為換做任何一個人都會左右思量,謹慎為之,畢竟這是拿一族的榮華甚至是性命來賭。
不過蕭墨琤也不是全然沒有準備,乘裴蘊還在思索時,他幽幽說了一句,「裴相,據我所知,江梅在七哥的軍中效力,而裴相病的突然,平陽醫館的人又一直治不好…」
裴蘊聞言突然呼吸一重,面色一僵,他睜大瞳孔盯著蕭墨琤,突然喉嚨中一股血腥之氣傳來,他忽的一下,吐出了一口鮮血…
蕭墨琤大驚失色,「裴相….」
裴蘊反而面色鎮靜了下來,他不停地喘著氣,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蕭墨琤說得對。如果江梅是七皇子的人,那麼七皇子為了能領兵出征,一定會設法讓自己上不了戰場,那麼讓那妙手神醫給自己下毒,可是再合理不過的事情。裴蘊似突然明白了一切前因後果。
「江梅……」裴蘊咬著牙狠狠道。
蕭墨琤心中一痛,如果不是她如此,他也不想與她結仇,可是只有挑明了,裴蘊才會幫自己,蕭墨琤無奈的閉了閉眼。掩去眸中的傷痛。
「裴相也不要單恨江梅。這一定是七哥指使的!」蕭墨琤還是多了一句嘴,畢竟他還舍不得裴蘊把矛頭指向江梅。
裴蘊輕蔑一笑,他知道蕭墨琤的意思,遂也不多說。這個時候他居然還不狠江梅。可見他對那個醫女真是用情至深。
二人沉默了片刻後。裴蘊終于下定決心開口道︰「請殿下放心,我裴蘊和裴家誓死效忠殿下,再無悔改!」裴蘊趴在榻上。身子前傾,灰色的眸子里裝著無比堅定的信念,他不能讓蕭墨珩得逞,否則裴家遲早也會被他收拾,其實蕭墨珩從頭至尾從未向裴蘊表示過任何的關心,這也表明,他壓根就不準備拉攏裴家,所以裴家只有唯一一個主君,那便是蕭墨琤。
蕭墨琤聞言立即起身,朝著裴蘊長作一揖,激動道︰「墨琤拜謝裴相,墨琤發誓,只要我登上了皇位,那麼裴家永保富貴!」
自蕭墨琤拜訪裴蘊後,裴蘊也曾與蘇晉私下接洽了一番,至于二人商量了何計謀、制定了什麼方略,他人無從得知。
與此同時,蕭墨珩積極指揮著北伐大軍全力攻往洛陽,各路桓軍激情昂揚地投入了戰斗,不過,讓蕭墨珩頗為驚訝且惱怒的是,半月後,除了石冰順利地攻下下邳外,其他各路大軍均止步不前,凌恆所率的大軍受到了魏庭的死命抵抗,而季方子更是先下手為強,派兵四處偷襲鄧睿的部隊,竟是想化被動為主動。
江梅收到信息後,與慕白一道趕忙去見蕭墨珩。面對蕭墨珩鐵青的臉色,江梅倒是不慌不忙地勸慰道︰「殿下勿憂,這只不過是小敗而已,攻佔長安後,我軍日益驕縱,將士們不免有了輕敵之心,所以各路大軍進軍遲緩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慕白踱步至蕭墨珩身旁,接話道︰「正是如此,我建議殿下給前鋒一些壓力,讓他們重振士氣!」
負手而立的蕭墨珩,微微點了點頭,轉身對著立在一旁的燕綏道︰「燕大人,你即刻傳令凌恆將軍與郝戰威將軍,本王命他們十日之內必須攻破潼關!」
「諾!」燕綏領命後,稍稍施禮後,立即步出大廳。
蕭墨珩微微沉思一刻後,出聲道︰「季方子想以進攻為防守,以來阻擋我軍的攻勢,看來季方子也不是徒有虛名,」隨即蕭墨珩輕笑一聲,「不過,就算他有七頭六臂,也救不了洛陽了!」
「呵呵….」江梅也隨之笑道︰「正是,慕容曦與慕容淵還在洛陽內爭,大燕內憂外患,正處存亡危機的關頭,只要潼關一破,季方子守住南邊有能怎樣,當然,我鄧睿將軍和時煜將軍一定會捉住他的!」她眼眸中微微閃著一絲自信的笑意,她對鄧睿不了解,但是她將時煜調過來,就是用他對付季方子的。
「嗯嗯,季方子與典仲雄就交給世子與那兩位將軍了!」蕭墨珩聳聳肩,轉過身來隨意道。如今大局已定,拿下洛陽是遲早的事。
蕭墨珩邊想著邊瞅著江梅,見她穿得有些單薄,遂連忙走,拉著她的手,道︰「如今天氣轉涼,你怎的不多穿幾件?」蕭墨珩語氣竟是透著嚴肅,北方的初秋可不比南方,江梅身子本就不好,由不得他不擔心。
江梅訕訕地笑著,頗為尷尬地將手從他手中收回,細聲道︰「今日秋高氣爽,艷陽高照,出門時不覺得冷,所以就穿得少了些…」
「出門時不冷,可現在已經傍晚了,你身子難免著涼,」說完,蕭墨珩便對著立在一旁的覃信吩咐道︰「覃信,去把我那件藍色披風拿來!」
覃信點了點頭,立即從側邊退出去,趕忙拿衣裳去了,他主子要示好,他怎能不麻溜點。
江梅臉色一僵,讓她披上主君的衣裳到底不合適,遂暗暗瞅了一眼慕白,慕白會意。
這個時候,作為蕭墨珩的戰將應該識趣地借故退下去,可慕白偏偏裝傻,幽幽地插了一句話道︰「殿下,我來時帶了一件青衫,待會給梅兒穿上便好!」
蕭墨珩聞言,立即偏過頭冷眼瞧著慕白,一臉無奈和頭疼,他印象中慕白是一個聰明的人,難道他就看不出自己的心思嗎?再說了,他哪里肯讓江梅披上別的男人的衣裳。
于是蕭墨珩擠出一絲笑容道︰「慕將軍,江姑娘在建康時,便已是我麾下謀士,這一年多為我勞心費力,與我同甘共苦,雖然我與她認識的時間長不過將軍你,但我早已把她當成此生知己,照顧好她是我的責任!」
蕭墨珩話雖對著慕白說,眼楮卻是望著江梅,那清澈的淡眸里繾綣著綿綿的情意。
他知慕白視江梅如妹,他此番話無異于讓慕白明白他對江梅的心意。他意思再明白不過︰我的人我會照顧好。
慕白哪里听不出他的言下之意,他心里微微苦笑,他不想江梅有朝一日進宮為妃,可他也不能折損蕭墨珩的面子,一時僵在當場,不知該如何回話。
江梅不敢去看蕭墨珩,眼光斜視著書案旁的銅爐,一臉呆愣。對于蕭墨珩的感情,她只能裝作听不懂,看不到。
正當蕭墨珩忍不住揚起手想去拂去她眼旁的發絲,一侍衛進來報道︰「殿下,孟姑娘求見!」
一句不著頭尾的話打破了大廳內那刻的沉靜。
江梅頓時一個激靈,醒了過來般,連忙退了兩步朝著蕭墨珩笑道︰「既然孟姑娘來了,那我與慕將軍便不打擾了!江梅告退!」說罷逃也似的,跟著慕白一道退出了大廳。江梅邊走心里邊感激孟慧之來的真是時候。
當然,另外那位主可是皺上了眉頭,這孟慧之來的可真是時候。他可還等著慕白的回復呢。
當覃信興致勃勃地拿來披衫時,正看到孟慧之拿出自己親手繡制的一件玄色袍子給自己的主子試穿,儼然一副賢妻模樣。讓覃信進了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後只得干巴巴地瞅著手上的衣裳發呆。
當蕭墨珩注意到覃信時,便只得說是外頭風大,讓孟慧之披上自己的衣裳回府。于是孟慧之最後心滿意足地披上那件藍色披風出了蕭墨珩的行府。(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