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軍入城後,蕭墨珩一刻也沒歇著,他首要之事便是安撫城中百姓,收攏洛陽士族之心,同時他一方面讓高熾與江梅著手安排大燕各郡軍政事宜,另一方面則與沐簫和一道處理大燕民政。他收大燕郡縣圖志、人口簿冊,走訪顯貴士族,選賢任能,最終洛陽一帶民心所向,大局安穩。
平定大燕後,蕭墨珩自然要論功行賞,他著燕綏寫了一份請功奏折上表朝廷,慕白拜驃騎將軍,高熾拜車騎將軍,鄧睿封征北將軍,時煜封龍驤將軍,其他各將依次加官進爵。
此外,蕭墨珩除了將凌恆與郝戰威派往幽、並兩州之外,又與江梅和高熾商量安排各郡軍事事宜,其中石冰鎮守兗州,時煜守彭城,糜學軍守陳留,邱少平守南郡,連城安與上官賢守南陽和襄陽,其他諸將也各有差遣。
一月下來後,幾人竟是忙的腳不沾地,累得精疲力竭了。不過想起北伐大業終于完成,各人心中那股豪邁與喜悅是不言而喻的。多年壯志成酬,江梅與蕭墨珩更是感慨萬千。
待眾事安排妥當後,一日,蕭墨珩特在一暖閣內設席邀請江梅、沐簫和、高熾和鄧睿等人飲宴暢談。
自沐簫和與蕭墨珩合兵一處後,江梅便將雲晏給帶了過來,兩姑佷數月不見,自然有說不完的話、敘不完的情。雲晏進城之後,幾乎與江梅形影不離,江梅走到哪。他跟到哪。
這不,他便挨著江梅坐著,吃得不亦樂乎呢!
江梅邊嚼著果子,邊仔細瞅著雲晏,她怎麼看怎麼覺得雲晏瘦了,于是她轉過頭一本正經地對著炭火那旁的沐簫和道︰「世子,你虐待我的小雲晏了嗎?他怎麼瘦了這麼多呢?」
沐簫和听到「虐待」兩字時,一口酒噎住,嗆得他咳了起來,「咳….咳…」待沐簫和緩過氣來。便皺著眉反問道︰「我虐待他?」
說著他又瞅著雲晏。「他哪里瘦了?」沐簫和怎麼看都沒覺得雲晏瘦了。
蕭墨珩見二人開始相互打趣,也笑著看向雲晏,他琢磨著道︰「好像是瘦了,不過…應該是壯實了些。高了些…世子天天與雲晏待在一起。自然是看不出來的。」
蕭墨珩說的是實話。雲晏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幾月不見,自然有變化。
沐簫和連連點頭。「殿下說得對,他明明是高了!」說他虐待雲晏,他可不認。
雲晏倒是不理會眾人的議論,依舊自顧自的吃了起來。江梅見狀更加篤定道︰「世子,你看雲晏都餓成什麼樣了,肯定是在襄陽的時候,你沒給他吃飽!」
沐簫和被她說得哭笑不得,連連感慨她冤枉人起來還真是不打草稿,一時瞅著她無言以對。蕭墨珩難得見江梅如此較真,忍不住地笑了起來。
只有高熾與鄧睿二人邊喝酒邊聊起了一些邊關往事,雖然二人相識不久,但軍旅中人,無論天南海北,總有說不完的艱苦經歷。
面對江梅的無理取鬧,謙和的沐世子著實頭疼,「江大神醫護犢起來,還真是黑白不分呢!」沐簫和無奈道。
江梅突然眼眸一亮,「呵呵,世子剛剛說我護犢,這麼說,你已經把雲晏當成我的人了,既然如此,那雲晏以後可就歸我管了!」江梅似抓住了沐簫和的把柄般,樂呵呵道。
沐簫和目光一頓,這才明白江梅的意圖來,連忙回道︰「不行,不行,他可是我從寧州帶來的人,他娘還在我寧州沐府住著呢,我怎能把他交給你呢!」
吃完東西的雲晏抬起頭來,看看江梅又望望沐簫和,全然不明白他們二人為何要爭奪自己。
江梅聞言,頓時急的站了起來,撐著腰道︰「世子,你把他養瘦了,我作為他的小姑姑,自然不答應,他今後必須跟著我!」
眾人見江梅這麼較真,更是詫異不已,就連蕭墨珩也硬是愣了一下,他起先還以為江梅是在開玩笑的呢,怎麼這會子看她那微紅的臉色,似乎是認真了呢!他偏過頭瞅瞅沐簫和,沐簫和也是一臉的疑惑。
「我說梅兒,你今個是怎麼了,雲晏跟著我或跟著你不都一樣?」沐簫和很詫異江梅如此堅持。
江梅也知自己語氣急躁了些,遂嘟著嘴,沒底氣道︰「我…我是想收雲晏為徒!」
沐簫和見她難得這副可愛的模樣,撲哧一聲,笑道︰「你盡管收他為徒呀….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哈哈…」沐簫和爽朗的笑了起來。
江梅見他答應了,又翼翼問道︰「那以後他便是我徒弟了,以後他的事,我說了算了?」江梅賊笑地瞅著沐簫和。
沐簫和無奈地搖搖頭,揮了揮手,嗔嘖道︰「歸你,歸你,從今往後雲晏都歸你管,行了吧?」
「哈哈…哈哈….雲晏是我的了…」江梅高興得手舞足蹈,隨即擰起雲晏的耳朵,調皮道︰「以後你的師傅兼姑姑讓你往東,你可不許往北看一眼哦!」
雲晏作勢跟著她站起來,一臉嫌棄地看著她,他怎麼覺得自己像是進了賊窩般,他隨即又瞅了一眼沐簫和,那臉上的表情實則在告訴大家,他是被威逼的!
「哈哈….」
「哈哈….」
蕭墨珩與沐簫和見她二人那副神情,都樂得開懷大笑,一臉數月的奔波勞累也煙消雲散。
所有人都以為江大神醫在耍無奈時,她自己其實清楚得很,她是想借機讓大家知道雲晏名正言順成了她江梅的人。
「快!行拜師禮!」江梅嚴肅地命令道。
雲晏瞅了江梅身後的幾名武林高手,面上極其無奈地拿著一杯酒。向江梅跪下,恭敬地行了一個拜師禮。
當然,小雲晏表面看起來是像被威逼的,但內心實則相當開心,他不得不承認,他跟江梅在一起時非常快樂,再說了,先前在襄陽時,他已隨雲昭學了不少醫藥知識,如今正式拜入江梅門下。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江梅一臉輕松地笑著。只是眼眸深處有一絲淡淡的欣慰,她之所以這麼做,實則有意讓雲晏將來掌管曉月樓的事宜,曉月樓雖然是倚雲閣一分支機構。但它有獨立的運行機制。現在江湖人人得知江梅是曉月樓的樓主。那麼將來讓雲晏繼承曉月樓樓主之位是理所當然。
「起來吧,起來吧,好啦。從今以後,你只要報上你師傅的大名,行走江湖都沒人敢欺負你!」江梅得意洋洋道,
眾人見江梅興致頗高,遂都順著她,高熾便點頭笑道︰「姑娘這話說的是,姑娘行善江湖多年,以後雲晏走到哪都人款待!」
就連鄧睿也是搖著頭輕笑,他看著江梅的同時,也注意到了蕭墨珩的神色,依他對蕭墨珩的了解,他知道這個孩子喜歡上那個丫頭了,鄧睿心里突然覺得很開心,這個孩子真的長大了,經過這近一年的征戰,他身上那種王者霸氣更是表露無遺,如果先前蕭墨珩還需韜光養晦的話,那麼平定大燕後,他便擁有了笑傲天下的資本。
當鄧睿暗暗打量著蕭墨珩與江梅的同時,蕭墨珩倒是打趣起江梅來,「我看世子先前說得對,梅兒將來指不定要把雲晏慣成什麼樣了呢!」蕭墨珩一臉寵溺地望著江梅笑道。
其實江梅這麼做,他心里約莫有些明白的,恐怕她是念著很快便會與沐簫和對立,她便搶先將雲晏要了過來,只是他不太明白的是,為何江梅如此看重雲晏呢?她的舉動與親姑姑無異,可是雲晏來自寧州,而江梅出身梅花谷,這讓蕭墨珩百思不得其解。
江梅見蕭墨珩都幫起沐簫和了,遂極不滿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主上,那悠忽一眼,怨念之余更是十足的可愛,惹得蕭墨珩心神蕩漾,他微微喝了一口熱酒,壓制住內心的悸動。
沐簫和淡淡地瞧著江梅,募然想起了京城的密函,心里一陣絞痛,如今已經年關時節,北伐成功,京城那邊又該風雲驟起了吧,他終究是不想與江梅為敵的,他同時也不想與蕭墨珩為對,
雖然蕭墨琤聰明闊達,但是他不得不承認,蕭墨珩更是智謀超群,手腕老道,更重要的是,他是一位愛民如子的主君,
前些時候,當沐簫和隨著蕭墨珩四處走訪時,已全然領略到了蕭墨珩料理民政的手腕和能力,他滿月復經綸,見微知著,能化矛盾于無形,擢賢士于微末,三軍對他敬憚袛肅,百姓見他無不長揖拜服,堂上謀臣帷幄,邊頭猛將干戈,正可謂集天時地利與人和于一身。放眼天下,舍他其誰呢!
沐簫和此時此刻真有種想要勸蕭墨琤放棄的沖動,可是他卻不能,因為他知道,蕭墨琤是個不服輸的主,不到最後一刻,蕭墨琤絕對不會罷手,就算他只是把奪嫡當做一個游戲,那麼他也一定要玩到底。
江梅見沐簫和神色有一絲惘然,心知他想起了未來即將面對的難局,哪舕uo弩錆橢?老裟?褚丫?圃詒氐昧耍??分?楞弩錆鴕膊換岬垢輳??運??久淮蛩閎Ь胺????宄??且幻?婢?櫻?淙似泛推?榷疾蝗疽凰肯順盡 br />
席上突然陷入了一股尷尬的沉默之中,唯獨暖閣中的炭火燒得越來越旺,那跳竄的火苗正如那股暗潮涌動的激流。讓人在熾熱之余,也不免心生痛感。
就留席末的燕綏也望著那炭火發呆,如今他已全然是蕭墨珩的人,他當然不會做出對不起蕭墨珩的事,只是裴蘊終究于他有知遇之恩,他心里多少還是有些過意不去。
只是燕綏明白,一旦蕭墨珩登上九五之尊,那麼他燕綏便是大功臣一個,而他若還如先前那樣跟著裴蘊,就算九皇子問鼎,他也只不過是裴蘊的一個親信而已。良臣擇明主而事,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既然時勢使然,他燕綏便順勢而上。
幾巡酒後,蕭墨珩見夜色已深,便吩咐人送了江梅回去,隨後眾人也散了。
幾日後,蕭墨珩遵守先前的約定,將長安的孟慧之迎入他的行府,而讓江梅意外的是,華纓居然來了洛陽。江梅高興之余心中不免有了一絲擔憂。華纓這個時候來洛陽,到底是她自己的意思還是朝廷的意思,于是江梅決定先去沐簫和的住處打探虛實,再行與蕭墨珩商量對策。
江梅從曉月樓收到消息時,偏偏珞玢、九竹等人都不在身邊,于是她便一個人去了沐府,當她踏入沐簫和住所時,便遠遠地看到院子里的梅花樹下,華纓正情意濃濃地偎在沐簫和懷里,而沐簫和一手輕輕摟著華纓的細腰,一手撫模著她的發絲,將那散落的花瓣輕輕摘去….
遠遠的,江梅耳畔似能听到那幾聲歡聲笑語,都能看得華纓臉上幸福的笑容,以及沐簫和眼中那抹濃烈的溫情。
這一刻,梅韻飄香,花瓣飛舞,那樣的畫面美得讓人窒息……
江梅胸口一滯,不由自主地將踏入院門的那只腳收了回來,朝著院內淡淡一笑,轉過身,蕭然離去。離去時,她不忘吩咐一聲東成,讓他別說自己來過。
江梅本想回曉月樓,無奈她擔心朝中生變,于是轉而望蕭墨珩的行府走去,不過,老天爺再次跟她開了個玩笑,當她跟著覃信去見蕭墨珩時,走近暖閣的她,突然听到了閣內的嬌聲燕語,她再次凝住了腳步,她低著頭靜默片刻後,抬眉對著覃信輕聲道︰「不要跟殿下說我來過!」說罷留下一個淡淡的笑容,再次飄然遠去。
她獨自一人走在冷風蕭瑟的洛陽城內,走著走著,她不自覺的出了西明門,望郊外的一處草地走去。隨後,她擇了一塊草地躺了下來,北方凜冽的寒風瓜在她瘦弱的身軀上,如寒針刺骨,然而江梅卻覺得只有在這種冰冷的氣息下,才能听到自己心底真正的聲音。
她已經沒法回到沐簫和的身邊,沐簫和已娶妻生子,她也不可能接受蕭墨珩的感情,因為她也不想進宮為妃,當然這些都不是理由,唯一的理由是不敢,不敢去愛…….
當年她也曾肆無忌憚地撲向沐簫和的懷里,也曾嬌滴滴地喚一聲「簫和哥哥」,哪怕是在她母親和父親的懷里,也不曾那樣撒嬌,不曾那樣縱容自己的喜歡。但最終她不也一樣都失去了嗎?怕失去,所以不敢擁有……
她仰著頭,看著一望無際的藍空,一片片淡淡的白雲消散而去,了無蹤影,她的眼角淌出一抹心酸的淚珠,是的,她的世界很大,大如這片藍天,而她卻如那片雲,在這個廣袤的世界徜徉,卻不能留下自己的腳印,人人仰望她淡然出塵的風采,可誰又能懂那雲過無痕的孤獨與淒楚呢……
她突然覺得好累,好累,累到只想這樣睡著,永遠不再醒來…….(未完待續……)